吃遍天的身体往后仰倒,抽搐了半晌,而后仿佛一个被装得满满的同时被人用力挤压的血袋上突然被破开了一个口子一样,哗啦一下从他的口鼻之中喷出了一大滩的脓血,几乎喷成了一道血柱,染得这大半个镜厅都是一片赤红。
艳骨的状态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地上勉强爬动了一段距离,原本凹凸有致的身形已然完全变形,紧实的腹部下坠,并最终在地上堆积成了一滩半透明的血袋,依稀透露出其中暗红之色,于是艳骨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斜斜地软倒在了地上,她脸上包裹着的面纱也开始从里往外透出了殷红来,并且很快地在地面上积累出了一滩血迹。
单乌心中的喜意愈加高涨,因为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束缚之力的减弱。
率先减弱的便是他脖颈上那仿佛一座小山一样的灵力枷锁,于是他终于能够抬起头来,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脑袋转向了吃遍天和艳骨的方向,好亲眼看一看吃遍天和艳骨如此自作自受后的狼狈姿态。
“哈哈。”只一眼,单乌便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吃遍天和艳骨显然听到了单乌的笑容,两人的身体都有了轻微的抽搐。
而单乌也只是笑了这一下,便没再继续挑衅——不挣脱那压服自己手脚的符箓,不彻底确定吃遍天和艳骨的死亡,不离开这个看起来眼熟的鬼地方,对他来说,就不能算是完全渡过了此劫。
“这符箓感觉有点熟悉……”单乌的视线偏转到了自己的一只手上,那原本只是在他的皮肤下面流动着的符箓光芒此刻已经突出了表面,化成了仿佛实体一样的镣铐,与他的手腕贴合得严丝合缝。
“虽然这束缚之效遍及全身,让我如今的躯体仿佛凡人一般,但是好像这符箓纹路并没有越过我的手肘……也就是说,我或许可以试着斩断这一部分躯体……总不能这玩意也和那牵情丝一样吧?”单乌的心底窜过了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并且在手脚都无法动弹亦无法调动灵力的情况下,单乌一扭头,直接啃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只要能快一步挣脱这些束缚,那么哪怕是用啃的切断这条胳膊,对单乌来说,也没有什么所谓。
然而,单乌不过才啃了两下,他就听到了吃遍天幽幽的那一句话:“唉,看起来不能太沉迷啊,这小子心不死,竟是又要跑路了呢。”
这句话仿佛一桶冷水,将单乌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亦成功地冻结了单乌的动作。
单乌沉默了片刻,老老实实地松开了咬在自己胳膊上的口,缩回了脑袋,继续维持住那种埋首在皮草之中,什么都不听不看不闻不问不知道的模样。
吃遍天的笑声变得响亮了起来,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之后,缓缓坐起身来,同时低头揉着自己的肚子:“就这么一小会儿,我这肚子居然都小下去了一圈呢。”
“呵呵。”艳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可她依然维持着那种软倒在地的姿态,甚至连那已经成为血袋的躯体都不怎么在意。
“这小子的滋味,比我想象的要带劲啊。”艳骨没有起身,语气里平白有一种懒洋洋的醉意,却并不妨碍她对单乌的味道发出评论,“本来以为只是香甜可口,却没想后劲如此泼辣,简直是要了我这半条命呢。”
虽然口中以略有抱怨的口气说着自己几乎丢了半条命这种事,但是艳骨的举动,却无声地表明了她其实是无比享受这生死之间的弥留状态,甚至很乐意让这样的状态能够维持得更久一些。
“如果非要找句话来说的话,这可真是实实在在地美味到让人欲生欲死了。”吃遍天抹着自己脸上那些血液,唏嘘的语气里是满满的怀念,“上一次让我有这种濒死的体验,甚至让我毫无形象地就地躺倒的食物……啊,那还是我在元婴境界的时候啊……”
“化神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体验了。”艳骨表示赞同,依然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同时有气无力地抬起了一只手,手指上仿佛纠缠了一团蛛丝,这些蛛丝从她的手上飘起,而后如同一朵云一样落在了单乌的后背上。
“我现在又有了新的想法了。”艳骨的手指开始在空中虚虚地描绘着。
单乌不声不响地埋头装死,对于自己后背上的动静不闻不问。
那团蛛丝顺着单乌的四肢蔓延着,将单乌整个儿给黏在了那床榻之上,同时中央颤动着,居然钻出来了一直红彤彤的仿佛水晶一样的十只脚的大蜘蛛来,尖锐的长腿末端紧紧地嵌在单乌的身体里,好像是要将他直接钉住了一样。
“说起来,你之前到底在干什么呢?”吃遍天看着艳骨的动作,这才想起来发问,“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把他扒皮了?”
“我本来是想让大家都开心一下的,结果他居然说我这牡丹图样俗艳。”艳骨轻哼了一声,“身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我自然会不断改进,一直做到让他满意为止。”
“毕竟,食材的心情愉悦,是保持美味的一个重要条件,不是么?”艳骨闷闷地笑了起来。
……
镜厅之中的血色褪去,整个儿焕然一新,单乌的血肉的效力散去,吃遍天和艳骨又再度恢复了那一副无所不能的世外高人的模样。
覆盖在单乌身上的蛛丝已经消失不见,留下的仍是一大丛的牡丹花,依然是满满当当地没有空白,只是这一回的颜色明显统一了不少——墨色勾勒的线条,主体为赤红的花瓣,并在花瓣的掩映之中,露出了一副有些扭曲的苍白骨架,黑洞洞的眼眶里藏着一条青绿的小蛇,看起来仿佛是单乌背上背着的怨灵。
“到时候就这样装盘么?”吃遍天绕着装死的单乌转了两圈,摸着下巴问道。
“你愿意的话,我没意见。”艳骨得意地一挑眉,同时她的身边是先前从单乌身上扒下来的那层皮肤——血液已经被清理干净,甚至连皮肤里的水分也已经被抽出,如今看起来仿佛一张上好的羊皮画卷,而艳骨正在试图以这一张人皮卷成一个灯笼的形状。
“嘿,你这小子,主意不是挺大的么,怎么不开口了?”艳骨在得意之后,没有等到更多的回应,屈指对着单乌的脑袋一弹,一团灵力将单乌的脑袋给撞歪在了一边——单乌身上压着的那些灵力,以及他手脚之上那些符箓的束缚都已经被撤除,可单乌还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心里的想法都没有冒出来一丝半点。
“你以为什么都不想不说就行了么?”艳骨冷笑了一声,“我现在灵感不断,可是很乐意再重来个几回的——而且,这牵情丝甚至可以绣在你的内脏之中,我想,你应该并不想现在就体验这般滋味吧?”
单乌根本就没睁眼,当然也没如艳骨的愿做出什么回应。
单乌原本刻意忤逆艳骨,就是想要激怒她动手——不管单乌是死在艳骨的手里还是被艳骨吞进肚子里,对单乌来说都算是一个逃出生天的契机,而使用这种简单的小伎俩对单乌来说几近本能,根本就不用他在心里如何盘算,自然也能够瞒过艳骨的感应。
可惜的是,艳骨和吃遍天虽然都动了口,却到底没能让单乌如愿,同时亦让单乌明白了一点——在这些所谓的饕客真正想好怎么炮制自己之前,自己大概是求死无能的。
于是在知道这样的小伎俩已经无效了之后,单乌索性开始装死,甚至试图以龟息之术完成自我封闭,结果却被艳骨轻松敲醒,还被威胁着一定要对她的作品发表意见。
“罢了……除了认命等着被玩残了吃掉之外,还能怎样呢?”单乌的心里弥漫开了满满的自暴自弃的意味,“也许我的滋味对他们来说,就和那白水煮白鱼一样吧——就算是剧毒也是照吃不误,甚至还觉得那毒性不够强烈……”
“当初跟着吃遍天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也算是报应吧。”
……
单乌心里的自暴自弃的念头真切地让艳骨感知到了,于是她立即转向了吃遍天:“这小子似乎觉得自己这情况是遭了报应,已经没有什么求生之念,一心求死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哎呀,这情况可不太妙。”吃遍天顿时紧张了起来,“食材在炮制之前,应该保持住相当的活力才行啊,特别是他这种后味呛烈的。”
“他是为什么觉得遭了报应的?”吃遍天盯住了艳骨,“是你方才突然扒皮的举动吓坏他了?让他觉得自己逃生无望了?”
“你想将责任推给我么?”艳骨闻言,瞪着眼睛怒道,“你怎么不问问你之前都喂他吃了些什么?”
“啊咧?”吃遍天没有料到艳骨的反驳,“我喂他吃东西的时候,他可是吃得心花怒放呢,他不肯吃的东西我也没硬逼着他吃,哪能就让他一心求死了?”
“食无底线之人,人恒食之。”艳骨指着单乌打断了吃遍天的争辩,“这就是他心底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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