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啦！闹鬼啦！”
回到行云殿，一关上门，红袖立马喋喋不休地对她家小姐絮叨。
“我刚刚在御和殿殿前，看到了鬼影。千真万确！”
“我认识姑娘那么久以来，天天以为自己看到鬼。”
宁则回言，红袖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在骂自己。
“小姐，他要造反。”
关起门来，红袖与她家小姐没大没小。她坐到皇后身边，抻了抻她的衣袖。
这一拽发现皇后的衣袖里侧湿透了，脖颈的衣领处也是斑斑汗迹。
再瞧她家小姐脸色，白里透青，不似捂出的汗水，摸她的手，皮肤冰凉。
“小姐，你怎么出了那么多冷汗？”
她急忙起身跑到殿门口，朝外张望。
“御医呢？”
“我非身体有恙，御医来与不来一样。”
关翎招回了她。
这些日子的梦里她反复徘徊在御和殿内，瞧见不堪入目的一幕幕。
梦里的情形没有声音。
她看到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不知发生了什么。内心不停地被刺痛，所幸理智尚未被不知所谓的画面搅乱。
今日在御和殿前幻听到的杂音，补足了梦里男女的对话。
那几句话她不愿想起第二次，也不想深思其中含意。
心底有个声音警告她，只要重复一遍那些句子，记忆深处的恐惧会随之倾泻。
梦魇来得奇怪。
她想逃避，就不得不打起精神去思考它们产生的原因。
关翎不似红袖那样以为自己大白天撞见了鬼，不过今日四皇子所说的话令她在意。
“四皇子嘴里提到的鬼月阴阳如何如何……是什么意思？”
她问宁则。
听到“鬼月”两字，红袖一拍手掌。
“对呀！鬼月一到，鬼门洞开。难怪我见鬼了，这宫里确实不干净！”
“休要胡言乱语。”
宁则忍不住训斥她。
“鬼月不过是民间说法。每年到了鬼月，阴阳失序，阳气不升，阴气不沉。世人神智浑浊，四处捕风捉影，容易草木皆兵。”
关翎不觉得她所见的幻影用“神智浑浊”可以解释。
“鬼月如此凶险，为何在鬼月举办两次重大节宴，邀请宫外人进宫？”
华英国每年三次邀请外人进宫，分别在端午、七夕与中元。
其中端午在一年的恶月恶日，而七夕、中元全在鬼月。这么安排着实无法让人不心生联想。
“这……”
宁则不知如何作答，所幸陈御医救了他。
老御医听说皇后不适，急匆匆赶来，背心湿透了。
“殿下不似中暑……倒似中邪……”
替皇后搭了半天脉后，陈御医困惑道。
他流了一身汗，回太医院不比行云殿凉爽，关翎托词问诊，留他在行云殿多坐会儿。
这老爷子话多。宁则不愿说的话，他乐意说。
红袖端上了冰镇酸梅汤，见小姐眼神，巴结地替老太医打扇。
“不瞒陈老先生，入鬼月之后，我确实不停受到噩梦惊扰。今日许是太阳大了些，在御和殿前站了不多会儿，见了许多幻影。”
关翎不想细说影子的内容，推说自己记忆不清。
“那不是幻影，是真有鬼影！”
红袖忙着补充。
“我在御和殿前也看到鬼了！陈老爷子，您在宫里待得久，这宫里到底有没有鬼啊？”
“宫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各类风言风语都有，岂可全信？”
陈御医捋了捋胡子，突然想起一桩事。
“殿下若是想知道宫里为何有在恶月与鬼月招人进宫的传统，老夫倒是听闻过一种说法，只是不知可信不可信。”
“先生但说无妨，最多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话。”
“殿下要不介意，老夫可说了？”
陈御医看了眼宁则，见他没有阻拦，大着胆子讲起这件事。
“想来殿下知道，清源皇后当年建造的宫殿，只有龙霄、凤梧与神木三座。春夏秋冬四宫乃太宗建造的。”
关翎点了点头，这件事她确实听宁则与四皇子提起过。
“当年清源皇后生二皇子时突然病故，太祖其时正在与西境诸国交战。凯旋归来后得知皇后死讯，一气之下杀了四十万战俘，埋于春夏秋冬四宫下作为人柱，致使宫城内怨气丛生。”
老先生这话一出口，吓得红袖浑身发抖。
“真的有……鬼……”
关翎想起她在镜园见过的血海，幻影里的血海上漂浮着无数尸骸。
镜园虽在龙霄宫内，但跟行云流水两殿一样，是太宗以后扩建的。难道建造镜园时也在地下打了人桩？
皇城并非凶煞之地，甚至灵气汇聚，有必要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吗？
“皇城有龙神与地母镇守，平时还好。一到鬼月，后宫里阴阳失衡，先天化物神力无法流转，容易闹鬼。为了平衡宫内阴阳，所以每年到了这几日会招外人进宫。”
“可是……邀请进宫的人也以女子为主啊？”
后宫平时女子众多，阴阳失调确实不假。每逢七夕、中元与端午，皇宫内虽会邀请外人，但这些外人里一大半是想要飞上指头当凤凰的官贵女子。
中元时由于举办祭礼，来宫内祭祀的男子稍多一些，不过总体来说依旧女子更多。
“诶，殿下你再想想。这时节宫内增加的人可不止那些外客。”
经陈御医一点拨，关翎明白了过来。
由于邀请外客进入皇宫，宫城守备需要相应增强。
表面上是进入皇城的官家小姐变多了，实则监门卫、千牛卫与羽林卫的人手也会增加数倍。
邀请外人进宫不过是个噱头，名正言顺在这几日内增强皇城守卫才是目地？
“陈御医的话当真？”
关翎仰头问宁则。
看得出，他不想隐瞒皇后，又不便亲口说出这件事。
“宫内……确有传言。所传之事年代久远，事实如何并不清楚。不过，鬼月时守城神只力量变弱，妖魔邪祟更易入侵千真万确。陛下也希望殿下这段时间外进出留意。”
“你怎么不早说？”
红袖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那我与小姐今天在御和殿见到的岂不是真……鬼？”
“不可能。”
宁则果断否认。
“整个鬼月仅有中元前后三日，先天化物的力量几近消失。这几日皇上与四皇子尚未弱到那种地步，且今日御和殿前聚集了不少人。纵使闹鬼也不会大白天扎人堆里出现。”
那不是鬼。
关翎心底清楚。
那是王慕晖所说，她不愿回想起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