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这些，我有事得问你。”
关翎闭着眼，用手指戳了戳尾济。
伊萨怀疑她故意岔开话题，无奈眼前的事更重要，张了张嘴又咽下了声音。
“什么事？”
尾济侧了下脑袋，靠上她的额头。
“慧远这副样子，依你所见是什么原因？”
“他外表如何？”
“嗯……没彻底化作白骨，不过相差不远矣。死了至少有半个月以上。”
“……他不像是半个多月前死的。”
靳月夔接过话。
“他穿的僧袍，与寺里其他和尚一样，应该是几年前离寺时的衣服，也没有蓄发，难道几年里一直维持同样的打扮？”
慧远意外杀害常陆师傅，寺僧不可能没有找过他。
打扮成和尚的模样在山下小镇晃荡，寺僧怎么会找不到他？
“他若是离寺不久就去世，为何尸首腐烂到一半时被人保存下来？”
这一点关翎无论如何想不明白。
“我猜杀害他的人，与保存他尸骸的人，不是同一人。”
伊萨屈起一条腿，支上手臂，撑起脸。
“有人偶然发现了他的尸体，而那时他尸身已经腐烂，那么即便发现人有心保存，也只能维持烂到一半的模样了。”
“他的尸体是不是撒了定日珠的粉末？”
关翎又戳了戳尾济。
“嗯。”
尾济似乎在思考什么，被她问起，点了点头。
“哦……那看起来，保存慧远尸体的人，很可能是常海师傅。”
“你该不会认为，他是重云镇那个……”
尾济握紧了她的肩膀。
“为什么不能是？”
关翎捏了下他的手掌。
“建议刘老爷祭祀五通神的还俗和尚有了尘寺的戒牒，又不代表他一直在了尘寺出家。常海师傅四五年前下山，说是还俗也不错。”
任何事实只消隐藏其中一两段，就能在他人想象里变成另一幅样子。
能扯上纪离鸿的人，手里有定日珠一点也不奇怪。
“而且这位常海师傅……我总觉得哪里听人提起过。”
关翎苦思冥想半天，脑海里滑过一张脸。
是在一年开张一两次的灵凤轩那儿听说过他。
常海喜好绘制异兽，又在华京的了尘寺短暂逗留过，很可能对定日珠之类奇怪的宝物感兴趣。
纪归鸿说定日珠在制作前需要实验。
纪氏当年不知道做过多少试制品，应该有相当一部分流散到了世间。
纪离鸿可以用它来制造阿古尔，自然也可以有人用它来做其他事。
与仅保留了极少智慧的阿古尔不同，慧远的思维与活人无异。
那是魂魄归体的产物。
假如慧远魂飞魄散很久，才被人撒上定日珠的粉末，那么尸骸撑死只能维持腐烂到一半的样貌，依然是具无法行动的尸体，不能像他现在一般四处乱晃。
依靠龙血，也不可能。
龙血可以使死物复活，但不能赋予死物灵魂。
慧远绝不是无脑的行尸。
“有人夺了他的魂魄……又在这几天把他的魂魄放回了他的尸体里……”
这种作为，很像利用缚魂花干出来的事。
“……常海之所以昨天回到寺里询问阿宁的死因，会不会是由慧远嘴里知道了她的死讯？”
伊萨突然想到。
“等等，让我整理一下。”
关翎按着太阳穴思索前因后果。
“你认为常海离寺不久后发现了身亡的慧远，把他的尸骸保存下来后，又去寻找他的魂魄，直至这几天取回他的魂魄，复活了他？”
伊萨点了点头。
“慧远复活后，常海从他嘴里知道阿宁好几年前就死在寺院，所以怒气冲冲回到寺院质问事情真相？”
关翎皱起眉头。
常海若真的学识渊博，说不定有办法如伊萨猜测一样，不假他人之手，自己用缚魂花复活慧远。
他能找回慧远的魂魄，说明他知道是谁剥离了慧远的魂魄。
而关翎所知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
这不能不叫她心底发麻。
常海假如最近才由纪离鸿手里拿到慧远的缚魂花，那他肯定与逃出萨拉赫斯的纪离鸿见过面。
纪离鸿现在变成了谁？
常海在重云镇意图帮助五通神夺取金玉娘躯体前，见过纪离鸿吗？
除此之外，纪离鸿为何要来地处偏僻的鸣空寺，剥掉寺僧魂魄，保存五年之久？
关翎越想眼皮越重。
她脑袋一栽到尾济肩膀，再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
因他们占了大殿，鸣空寺的僧人没进殿做早课，盘腿在殿前地上打坐，默念经文。
关翎醒来时，除了尾济，另三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拢了拢头发，擦了擦脸，起身离开大殿。
抬腿跨出殿门槛儿时，恰好一道朝曦洒在她身上，沿着她被风吹起的衣裙亮起一圈灿光。
“晨钟暮鼓沉幽景，秀水灵楼沐日晖。远刹绝尘音未古，新枝遥舞为谁飞。”
靳月夔念着新作的句子，自身后绕过她与尾济。
“靳公子真是打冬至夜后药性一直没过。”
伊萨由厨房端了一盘馒头过来，远远地扔了一个给他，随后走到翎儿身旁，把盘子递过去。
“小师傅们也快用早饭了。我们不跟他们抢斋堂。”
“你先喂饱他。”
关翎指了指坐在旁边的尾济。
“我去井边洗把脸。”
用冰凉的井水泼了把脸，她总算清醒了过来。
明后夜即是满月，郎千禄赶在这时候把她诓来鸣空寺，当是有大宝贝要给她看。
现在她得先去看看库房里的小宝贝。
她回大殿门口的时候，殿前打坐的僧人已经散了。跟他们来到寺里的几位士兵聚在殿前，见她到来齐齐跪下。
“属下该死，昨夜竟然委屈殿……委屈小姐在大殿待了一夜！”
“这点事……”
关翎抬手招呼他们起来，在台阶上坐下，拿起盘子里的馒头，问他们。
“你们吃过了吗？”
“吃过了……不，昨晚的事……”
领头的士兵一时不知应回哪桩。
大晚上他们几人舒舒服服躺在房里，留皇后睡大殿，这事儿要给郎将军知道，少不得军法处置。
“我来时坐的是马车，不怎么费力，不像你们一路走上山。不过是在大殿睡了几个时辰，有什么了不得的？你们要觉得对不起那三个人，跟他们道歉就是了。跟我不必。”
“这样的话，今晚……”
士兵刚想说把房间腾给皇后，伊萨一手提木箱，一手转着锤子，走过他们身旁。
“窗子我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