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七年之后。
距离卍棍门所在的高凉群山西南方二百余里处,有一座儒洋城,沿着儒洋城外的官道走十里地,有一座官筑凉亭,叫做十里亭。
这天,大雨盘陀,远处的山峰被雨雾隐去了身躯,近处的山坡被套上了一件墨绿色的外衣。
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少年出现在了这片灰白色雨雾之中,他垂着脑袋,任由雨水噼噼啪啪地拍打在他周围。雨水拍打在他身上溅起了更多细小的水花,此人的身躯周围如同披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雾罩。
他穿过大雨,踏进了凉亭。凉亭中部有一张残破的石桌,石桌旁边仅剩的一把石椅子。
他坐到石凳上,拿起摆在残破石桌上的一个茶壶,往自带的茶碗上倒上了一碗温茶。他并未脱去斗笠和蓑衣,虽然这是一个官筑的重檐亭,但如今早已残破不堪,雨水在亭子里面并不比外面小多少。
“师傅,这次的考验对耕流师弟来说会不会太过于危险了呢?”
儒洋城中,棍棒上还沾着鲜血的青年男子对一旁的张清渚问道。此男子名叫傅博,是卍棍门劲风堂堂内弟子。
“耕流虽然才只有十四岁,但已经拜于卍棍门下习武六年,我对他有信心。况且,我们做好约定,亭中茶水尚温的话,证明附近就有强援。”
“但,按照他的性情,既然是自己主动请战,便不会求援了吧。”说到后面这句话之时,张清渚明显将声音降到了很低。
张清渚边说边走,走到一根木柱子前,用手握住把一个人穿透钉在柱子上的铉棍,用力一拔,被拔出的铉棍带着鲜红色的血尾巴从被杀之人身上挣脱了出来,那人顺势掉落到流淌着血雨的地上,融入了周围地上横七竖八的数十条尸体之中。
张清渚看着刚滑落地上的尸体,说:“只是,虽然这帮马贼的头目和主力已经被我们消灭,但是逃走的余党当中,他们的二当家快刀陈明也不好对付,对现在的耕流来说怕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凉亭中的人叫石耕流,乃是七年前被张清渚从世外桃源带出来的石小流,已更名作石耕流,现今已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一杯温茶下肚,石耕流缓缓放下茶碗,往碗中倒入第二杯茶,还没等他再端起茶碗,碗中的茶水就泛起了一圈细小的波纹。
“来了。”
石耕流嘴上轻轻说出了这句话,左手已经把斗笠拿了下来,右手拉开胸前蓑衣的活结,蓑衣立马滑落到了地上。他转身站起就往路中间走,最后面向从儒洋城过来的方向,站立在路中间。
前方雨中出现了一群急速奔波的骑马之人。
石耕流双眼死死盯住跑在最前面的骑手,双手从背后背架中瞬速抽出一长一短两根铁棍,左手弯曲长棍握于胸前,右手打直微曲短棍握于最前方。
此双棍唤作雌雄阴阳棍,一长一短,长攻短守,长阴短阳。
石耕流以此双棍为武器,所习双手棍法,讲求攻防兼备,双棍尽攻,为同归于尽的一搏,是为卍棍门最为凶狠的棍法之一。
马贼看到石耕流这架势摆出来,为首的快刀陈明大哄道:“兄弟们,撞过去!”
陈明话音刚落,一根粗大的麻绳就从泥泞的土地中突然升起横于马蹄之前,众人纷纷在马匹的一声声嘶叫声中应声坠马,石耕流则是在麻绳出现瞬间有如离弦之箭向前疾驰而出。
陈明摔在最前面,但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面对来势迅猛的石耕流,他更快出刀砍入了耕流怀中。
但随着“砰”的一声,倒下的却是陈明身后的手下。
耕流跃起时右手阳短棍在怀中格挡下陈明一刀的同时左半身已抢过陈明的身位,左手的阴长棍直接把陈明后面的第一个手下的头骨敲碎了。耕流继续前进着,左击右挡越过众人,所过之处,大半马贼都被一击夺命,耕流则是身上留下了两处刀伤。
还没等耕流喘过第一口气,众马贼已经把他围了起来,但这一下还没有哪个马贼敢轻易出手。
耕流立马冲进马贼当中,左冲右突。
众马贼现在已经有了充分的防备,耕流的长棍只伤到了几个人,短棍则没能完全防下所有方向砍过来的刀锋。经过一轮轮混战,石耕流上半身的衣物已经被完全砍落,雨水混着刀口上流出来的鲜血沿着半裸着的上身身躯缓缓流下。
石耕流双手平举双棍成一条直线指向马贼,透过脸上流淌的雨水,一双凶狠的目光盯紧众人,脚下脚步不敢做一丝的停留,旋转着交叉移动,带动着围攻的众人形成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人的漩涡。
众人看到满身刀痕的石耕流却也还不敢攻上来,因为就算石耕流脸上十分稚嫩,但他凶狠的目光、胸前鼓起的一条旧刀疤和背部一大块明显的伤疤,无不使众人产生别轻易靠近冒犯的念头。
“不就是一个小子吗,你们怕个叼毛呀!”
人群中,陈明一声打破僵局,并一人一刀抢攻上来,耕流收回双棍,然后迎着陈明也攻了上去。
陈明的刀虽快,但耕流的棍势更猛,长棍才至短棍又来,刀棍相交之时,陈明竟一时疲于应对而不断后退,又退入人群当中,众人立马扑杀向石耕流,一时又变成了多对一的混战。
雨,越下越大,一人在雨中打滑倒下,后面的人直接踩了上去,疯了一样只管往前砍。又有一人倒在雨泊当中,脸上血肉模糊,倒下瞬间,黄泥色的雨泊一下子被染成了橘黄色,然后变成橘色,最后变成深红色。
不久,地上的雨水完全被染成了红色,血水上躺着十余个大汉,大部分都不再挣扎,还有几个在痛苦呻吟着,却也无法站起身来。
此时,还站立着的,就只剩下石耕流和陈明两人。
石耕流脚下的一片雨泊,被自己身上流下来的雨血染得深红。不知是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还是雨太大的缘故,石耕流觉得眼前的陈明好像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在陈明攻上来的一瞬之间,石耕流也反应了过来,迎面冲了上去。
长棍先出,陈明的刀却像是变得更快了,越过了长棍直取石耕流的身躯,短棍格挡已来之不及。
石耕流瞬间提起身上仅剩的一点气传入棍中,双棍在他手中一下旋转了起来,卷起一股裹满棍身的风压。
风压带动着雨水一下在两人之间旋动拍打,陈明一下闭上了眼睛,刀势也稍稍偏离了一些,但也直插石耕流身躯,使得石耕流整个身体向后顿了一下。
几乎在同时,陈明的身体也更猛烈地向后凸动,两条鲜红的血柱从陈明背上穿透而出,是石耕流手上的两棍也都旋转穿透了陈明的身体。
陈明的手从刀把上滑落了,石耕流一下就把双棍抽了回来,陈明就顺势倒在了石耕流跟前,染红更大的一片血泊。
石耕流半睁着双眼四周环视了一下,双手松开两根棍棒,左手扶着还插在自己身上的刀,右手低垂着,把头高高抬起,嘴巴张开缓缓呼出一口气,双眼慢慢眨了几下就闭上了,随即笔直地倒在血泊当中。
石耕流倒下后,还能隐约感受到从周围草丛当中走出来的众师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