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恬猛然惊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生物钟竟然恢复正常了。
上一刻她还被噩梦拉进深渊挣脱不得,但睁眼看见微弱光芒的瞬间,就已经忘记上一秒的痛苦与恐惧。
只是生理上仍旧心有余悸,她躺在床上调整心率,突然想起一件事。
接着伸手摸过手机,发消息跟方思说,不用给她送早餐了。
没有立即得到回复,方思应该还在睡觉,等她醒来看到就不会白跑一趟了。
放下手机,盛恬从梦魇抽离之后飘忽的理智这会儿才逐渐回炉——抬手摸了摸额头,摸到一手虚汗,但好在热度已经退下去了。
她以为昨晚桑医生的突然到来,以及他说的那句……自己会彻夜辗转。
可事实是,她满腹的心事到底没能抵过药物的效力,最终昏沉地进入睡眠。
经过一夜的浑浑噩噩,身体机能恢复正常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桑衔枝也感冒了这件事——昨晚他愤而离开,回房间后也没有发消息,他带了药吗?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想到这,她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了。
盛恬出门特意带了那个小药箱,可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才一脸茫然地想起,自己并不知道桑衔枝住在哪个房间。
她拿出手机解锁,点开那个落日头像,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昨晚那个问题,她依旧无法给出答案…….
同一酒店的1806房间,遮光窗帘已经被拉开,昭示着昨晚入住在这间房里的客人已经起床了。
开着灯的浴室传来的淅沥水声停顿,随后门被打开,男人边擦着湿发边走出来。
动作间拉扯着身上松垮的浴袍,顺着淌下的水珠,隐约能看见胸口精壮的肌理线条。
任谁看,这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晨起美男出浴图,随手一截,每一帧都能当做电影海报……
就是海报主角此时心情似乎不大好,褶皱的眉心蕴含着三分生人勿近和七分漫不经心,像极了电影中生杀予夺的主人公,既摄人心魄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两种矛盾的气场纠缠形成让人招架不住的魅力。
他随手将毛巾搭在沙发上,然后去拿桌上的手机,看到新消息提示,挑了挑眉。
原以为昨晚不欢而散后,盛恬短时间内不会主动找自己,说不好回c城都要分开走,没想到今早醒来就给自己发消息了。
盛恬的举动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并非他对自己没信心,只是他曾和盛恬聊过感情观——当然不是以心理医生的角度,就是朋友间的闲聊。
那时盛恬刚搬到601不久,刚从除夕夜那件事缓过劲,对外界仍然有不小的戒心,肯对他吐露几句真心话,已经是看在合租室友和提供住处的份上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对话。
盛恬坦然且直接地承认自己心中有没有解开的结,在父亲案子尚未真相大白之前,她无暇顾及个人问题,何况她还有ptsd这个难题没有解决。
桑衔枝当时给予了充分的理解,无论是心理医生还是目前朋友的立场,他都能理解盛恬的顾忌与做法。
所以撇开别的不说,他与盛恬之间就横亘着两个难题——盛明庭的案子和ptsd。前者他会竭尽所能地协助市局侦破,后者则就要看付骁逸的实力和盛恬想要治愈的决心了。
不过就目前来看,两者进展都算顺利,如果没有中途出现第三者或是程咬金的话……
想起那条凭空冒出来的手串,桑衔枝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看来自己也不是很有自信,否则怎么会拐弯抹角地探盛恬的口风?又怎么会因为一串没有见过的佛珠而乱了分寸?
拉回自嘲的嘴角,他指尖稍动打字回复,盯着对方发过来的“好”字,直到屏幕暗下去,才舒展一秒的眉头又凑到了一起——现在才刚过六点,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另一边,拿到房间号的盛恬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无论她的内心有多想逃避,都得硬着头皮解开目前这个僵局。
因为桑医生于她而言,非同小可。他不只是自己的合租室友和房东这层身份,昨晚那个问题,她是拼尽了全力才抑制住要给出肯定答复的冲动。
父亲的案子仍未有答案,即使盛明庭并未要求她为自己鸣冤或寻求真相,但为人子女,盛恬看不得爸爸死后还要背负着罪名和骂名。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可以抛开先辈恩怨,但心理问题也还没有得到解决。
她孑然一身可以不管不顾,那桑医生呢?
听说他的父母都是高知,或许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但她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
想来也怪,一个人的时候她从未在意过别人的眼光,可如果是两个人,她就无法对旁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盛恬知道,那就是在意。
只有喜欢,才会在意。
昨晚桑医生问她的时候,她不是不知道答案,她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不知不觉,盛恬已经来到1806房门前,她收回思绪,按下了门铃。
很快,房门被打开,盛恬挺直腰背打起精神,看到开门的人时,整个人都僵直了——桑医生只穿了浴袍!
而且看样子是刚洗好澡,头发还没干透。
额前碎发尽数被他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垂着看过来的眼眸少了凛冽,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慵懒性感......
这不能怪盛恬没见过“世面”被震慑住,毕竟克己复礼的桑医生在家就没有衣冠不整过!
咳咳……当然,现在浴袍系得紧的桑医生也没有衣冠不整。
可即便哪哪都没露,盛恬就是看得口干舌燥,而且还能感受到一股热意从脖颈攀上面颊,她这是又要烧起来了么!
对上撩人而不自知的男人投来询问目光,盛恬赶紧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清了清嗓子开口:
“桑医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带药,我拿了一些过来。”
男人闻言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药箱,深邃的眼眸覆了层柔光,却不予回复,而是问:
“你呢?今天感觉怎么样?”
盛恬局促地将小药箱往身后藏,咽了咽口水,“好多了。”
“进来吧。”
得到进入许可的盛恬无端地松了口气——桑医生面色看上去与平时无异,虽然有些冷淡但至少愿意让自己进门,看来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
桑衔枝自顾自地给她倒了杯温水,“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示意她落座。
盛恬伸手接过来抿了一口:“醒了就睡不着……”
“我看看。”
音落,男人英俊的侧颜与低沉的嗓音一同靠近,温热的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
盛恬瞪大了双眼,就这么捧着水杯呆住了。
鼻尖能嗅到淡淡的酒店沐浴乳味道——应该是从刚洗了澡的桑医生身上传来的,还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木质香,是他独特的味道。
方才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清醒的盛恬这会儿觉得呼吸不畅还头晕眼花,难道病情反复了?
“是退烧了,”桑衔枝很快给出答案,见她脸还红着,便又说,“但你拖了几天,还有些炎症,药还是得吃。”
当着本尊的面犯花痴的盛恬窘迫得无脸见人,小声应着:
“哦……好。”
桑衔枝注意到她眼神闪躲,以为她还在因为昨晚的事而纠结,突然就心软了。
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看到她左手腕上还戴着那个手串,他想了想直接问:
“别人送的礼物?”
“啊?”盛恬闻言抬眸,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目光变得温柔而坚定,颔首承认。
果然。
桑衔枝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想借由转身掩饰眼里复杂的情绪,就听见盛恬缓缓开口:
“是我父亲生前托人保管的,前几天才转送到的礼物。”
盛明庭?
桑衔枝动作一顿,怔在原地,瞬间心中有满腹疑问——那个人是谁?可靠吗?为什么过去了十年才拿出来?有什么目的?是从什么渠道找到盛恬的?是否和陈娟秀张浩一样心怀不轨……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理智。
盛恬在父亲的事上一向谨慎,对方若非可信之人,她不可能轻易接受。
桑衔枝按下心中疑虑,语气如常,“怎么现在才还给你?”
经过昨晚,盛恬决定不再隐瞒——之前是隔着一千多公里,现在能面对面说清缘由,她也不想继续说谎。
“何叔叔是父亲以前的秘书。”盛恬认真地说明,“后来出国了,最近才回来,也才知道盛世破产,父亲出事,所以把当年父亲托他保管的遗物和遗书交给我。”
桑衔枝神情一滞,重复问道:
“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