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恬睡得不安稳。
睡梦里,一会儿是十年前被穷凶极恶之徒堵着出不了门的情形,一会儿是面对镜头和无数字眼的诘问与嘲讽,一会儿又是昔日熟悉面孔划清界限的冷眼旁观……
无数场景不断变换交织,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更无法置身事外。她就像沉溺在深渊里的鱼儿,即便竭力而游,也无法窥见天光,始终身陷囹圄。
病床旁的桑衔枝无法参与困住盛恬的黑暗梦境,但却似乎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伸出修长的指节,轻轻按压了那清秀眉间的褶皱。
也不知是他动作轻柔,还是因指间残留的烟草味儿与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盛恬果然不再紧皱着眉头,再次进入深沉睡眠。
桑衔枝的眉头也跟着微微舒展,手往下移动,替她掖好被子。
然后才在床边坐下,拿出从警局带来的笔记本,插上u盘,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十二寸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放着一段监控视频……
夜已静深,但观看了几个小时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绑架直播的网友们大都久久无法入眠,于是便在各大论坛、社交软件上议论并圈官方跟进此事后续,热度持续不下。
当桑衔枝终于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时,窗外的天色不再漆黑,已经泛着浅浅晨光了。
再将目光移到病床上——后半夜盛恬睡得不错,没有再梦魇,但也还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深邃的眼神微敛,指节分明的手指敲在了回车键上,一个视频文件发出对话框。
紧接着关机,合上笔记本收起。
很快手机响了一下,桑衔枝眉头挑了挑,打开手机,发现不是程煦的回信,而是小刘——
桑顾问,忘了跟您说,吊瓶快完的时候医生会去换药顺便查房,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桑衔枝刚刚就注意到水快吊完了,看药单还要再吊两瓶,本想着直接去前台拿药过来换……
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回是程煦。
他看了一眼仍旧在睡梦中的盛恬,起身去门口接电话,“有事?”语气低沉。
恰好这时,医生来查房。
桑衔枝匆匆与之颔首,一边听着程煦欲言又止:“…….确定要将视频发布出去?盛恬……”一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一边余光撇着门内,注意力就没离开过盛恬。
“事到如今,这是最好的方法。”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注意到病人还在沉睡,便放轻了动作,调整了点滴速度将瓶内最后一点滴完,准备换上新的吊瓶…….
程煦犹豫,“行吧,那盛恬醒了你记得跟她说一下啊。”
桑衔枝听着发小变脸似的与自己划清界线,唯恐面对劫后余生的老同学,笑着摇了摇头:
“没指望你。”余光瞥见医生换好了吊瓶,在调整针头。
他收回视线,问:“c城进展怎么样?”
“我正要问呢,你等会儿……”
桑衔枝应了声,听筒安静下来,烟瘾犯了,只好投出视线——
昏暗病房内,医生站在床边看了片刻,随即收拾了空吊瓶与针剂。
走到门口对上桑衔枝深邃的眼神,见他手机还贴在耳边便没打招呼,只是微微点了头,转身离开。
桑衔枝往旁边侧了半步,垂着眼帘目送医生路过,注意这医生竟然已经有了白头发……
若有所思间,听见程煦压着愤怒说:
“衔枝,何毕跑了!”
漆黑的瞳孔皱缩,“你说什么?”声音竟是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桑衔枝没等电话另一头的程煦再重复一遍,猛地扭头箭步来到病床边,把苍白手背上的吊针狠心拔出……
他的动作狠准但不算粗鲁,不过睡梦中的盛恬还是感受到了疼痛,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盛恬在睡眼惺忪中看清桑衔枝,秀眉间的褶皱一下舒展开来,杏眸清澈且惊喜。
“桑,桑医生。”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茫然与沙哑。
桑医生闻言稍顿了下,满脸的戾气一秒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