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竚脸上没有表情,手里握着一把小小的匕首,而此时,它正插在她母亲的身体上。
这是端木青给她的,说若是秦姨娘要她的命时,可以用来防身。
当时心里虽然已然绝望,可是对于那一点,终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娘亲会亲手杀死自己,结果却发现,端木青真的一点儿也没有估计错误。
这个女人,真的下得了手。
“你……”
“我从来都只听说过虎毒不食子,却没有听说过,子毒不弑母,所以,我想,天底下,终究还是要做子女的心狠一些的吧!
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所谓的国仇家恨,当真连你作为母亲的天性都可以泯灭了吗?
但是面对你,我发现,我问这个问题都是多余的,你根本连回答都不用回答,就可以告诉我。”
直到此时,端木竚没有表情的表情才开始破碎,慢慢地露出心死的悲哀来。
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秦氏滑倒在地,眼睛却停留在端木竚脸上。
“柔儿!”
心底有什么略过,像是划破平静湖面的羽翅。
柔儿,那是小时候,她才唤过的小名,后来便是小姐,娘娘……
可是,鸿雁飞走后,湖面还是要归于平静。
那一声柔儿,已经迟了。
血,从她的刀口不断地涌出来,很快将衣裳染红,接着蔓延到地上。
她看着她开始挣扎,看着血从她的身体流出,看着她嘴里涌出鲜血。
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的流失。
但是,从始至终,都只是看着。
“对不起!”
这三个字,端木竚并没有听到,只是从她不断涌出鲜血的嘴形看出来的。
她看着她伸向自己的手垂落下去,看着她带着挣扎的眼睛闭上。
然后,这个人,就死去了。
是她的母亲,是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娘!”
眼泪,终于还是一颗一颗滑落。
痛,不可遏止地在心上蔓延。
不管后来如何,自今天以前,你一直是我心里最亲最亲的那个人。
谁都无法取代的那个人。
刀刃刺过身体的时候,端木竚发现,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痛。
带着点儿冰凉的感觉,像是死神的手,在这一刻,却生出一种莫名的心安。
没有恐惧,没有抗拒,也没有不甘。
今天的一切,像是经过了一辈子。
人生的意义,并不在长短,而在于经历的苦乐。
而她,在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后,从心底里生出一种疲倦感。
她并不害怕这件事情之后,皇帝对她的处置,也不害怕面对亲人时,他们怨恨的目光。
只是这一刻,人生,在她的眼里,真的是无趣极了。
倒下的时候,她的手落在她的掌心,有一丝淡淡的温暖,从那里传来。
像是小时候,她牵着她走过永定侯府湖边的小路时一般的温暖。
就在这样的温暖中,她终于可以安心的闭上眼睛。
大堂里,谁也没有说话,这两个女人,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死在了同一把匕首上,死在同一个女人手里。
“将她们扔去乱葬岗!”
皇帝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来。
上面主子冰冷的神色,让所有人顿时从这一对母女的死亡中回过神。
“君昊,你是怎么找到这些证据的?”
皇帝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目光也显得十分平和。
“其实青儿之前就发现秦氏有些不对劲,但是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她不对劲在哪儿。
直到这件事情发生,我们才开始着手查她,不想,却发现这些东西。”
“也就是说,之前永定侯府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秦氏是远国余孽了?”
韩凌肆心里一惊,立刻下跪朗声道:“秦氏之所以潜伏在永定侯府就是为了伺机报仇,永定侯府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皇帝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这其中的关键。
韩凌肆也不敢起身,依旧跪在地上。
“你说,这个秦氏怎么对永定侯府有那么深的怨念?就连对自己的女儿也没有手软?”
关于这一点,韩凌肆没有办法回答他,只好道:“这其中的关键,只怕就只有秦氏自己明白了。”
又是一阵沉默,站在不远处的朝臣们,在这样的四月天,背上却出了一层的汗。
从早上上朝到现在,发生的事情简直太多,太快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中间若是有一个不慎,皇帝迁怒,只怕就是一场血灾。
“不管如何,关于永定侯府遇刺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好在没有冤屈一个人。”
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皇帝看着韩凌肆。
虽然皇上是带着笑容,但是韩凌肆却感觉到一阵冷意,从那一双眼睛里透出来。
皇帝,对他,终于不再继续演戏了。
“是!”无论如何,此时,他既然笑着,自己就要承着。
“起来吧!这一次多亏有你,怎么还跪着呢!”
韩凌肆连忙谢恩起身。
在场的其他人,在心底同时呼出一口气。
这件事情终于过去,看皇帝的样子,似乎也不再追究了。
无论怎样,他们是安全了。
当然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却不包括那少有的几个一直跟随的老臣。
“说起来似乎也是天意呢!若不是那石机镇闹鬼之事,朕可能一怒之下早就已经处置了永定侯府了。
说明这世上的事情,上天还是在看着的,督促着不让朕犯错,你说是不是?君昊?”
刚刚安定了一点儿的心,陡然间又提了起来,韩凌肆连忙跪下。
皇帝问这话虽然是叫他的表字,但是此时他却绝对没有亲昵的味道。
石机镇的事情,是他一手策划,此时若是将林俞岩供出来,他必死无疑。
但是,皇帝既然这么问他,显然是有所发现,不说岂不是说他自己就是天神,将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
这一次,他真的做得太多了,多到触及了皇帝的底线,触及了他的尊严。
“君昊如何又跪下了?”皇帝不温不火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但是落在耳朵里却别有一种冷意。
群臣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这一刻又突然悬了起来。
赵御鸿心下微紧,不由地看向韩凌肆,这件事情不会真与他有关吧?那青儿知不知道?
紧张的人不少,但是却也有开心的人在这里。
比如,赵御风。
竟然能够从他府里悄无声息地将楚楚劫走,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尽管他知道楚楚被带走了之后,很快就会死,可就算是带走了一个死人,那也是在挑战他。
此刻,看着这个人被皇帝诘难,却是感到无比的舒心。
“父皇!儿臣回来了。”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拨动了整个大堂里的空气。
这是谁?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走了进来,随着他进来的,还有另一个男子。
只见那人虽然穿着下等的衣裳,但是通身却自有一种贵气,让人无法忽视。
而脸上那种自信温和的神情,更让人移不开目。
“你……”
赵御风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三哥不认得我了?”
众人这才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跟赵御风经有点儿相像。
或者更加准确的是,跟皇帝长得像。
“四哥!”却是赵御鸿叫出来。
一干老臣此时才发现,这个人不就是当年去了东离的四皇子赵御恒吗?
点了点头,赵御恒依旧是淡淡的笑:“九弟。”
然后他才走到韩凌肆旁边,对着皇帝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叩见父皇。”
对于他的出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得合不上下巴。
但是皇帝却显得十分平静,只是走到他面前将他扶起来,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点了点头:“回来了就好。”
韩凌肆的目光始终都锁在这个西岐四皇子赵御恒脸上。
他回国的消息,他早就接到了报告,但是后来,据说他在多方势力的追杀下,失踪了。
但是却没有想到此刻他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是从他的府里出来的。
一转脸,就看到林俞岩有些无奈的表情。
这个人,就是赵四。
“父皇,儿臣向您请罪!”
跟皇帝说了几句话,赵四突然跪倒在地。
“怎么了?”
“儿臣此番回来,因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轻装简从,化作普通人。
在路上却听说永定侯府刺杀父皇,被关押了起来。
儿臣虽多年不在西岐,但是对于端木老将军和靖将军的风骨却是打从心底里的相信。
是以,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情,儿臣从景南向林将军借兵三千,在石机镇假托鬼神以拖延时间。
好查此案的真相。”
听到这话,皇帝显得十分意外,但是却一点都没有恼怒:“竟然是你的作为。”
“儿臣请父皇赎罪。”
“算了,你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虽然处事方式稍有不妥,此番也不计较了。”
赵御恒脸上露出笑容来:“谢父皇开恩。”
皇帝和赵御恒这样一番寒暄之后,似乎才发现韩凌肆依旧跪在地上:“君昊怎么还跪着?”
“父皇,这件事情都是因为儿臣,王爷也是因为怕您责怪儿臣私自参与此案,方才不说出来的,父皇莫再责怪。”
皇帝笑着摇头道:“既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怎会迁怒君昊呢?”
韩凌肆这才起身,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是心里却对这个赵御恒生出了些奇怪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