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宫里,一摞摞奏折仍旧有条不紊地在她朱红色的大笔下搬过来,搬过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娘娘,快用午膳了,您休息一会儿吧!”文若轻轻地走进来,常年养成的习惯,她如今走路都已经没有了什么声音。
“陛下呢?”
“听说阳春-宫里的人说,昨晚和玉美人玩到了四更天,这会子还没起呢!”
周虞近些时候几乎每天都会问起那个已经不太上早朝的皇帝的情况,所以,文若每天都会重复一件事情,往那些前一天晚上被临幸的妃嫔们宫里头去打听情况。
只是如今后宫里,人越来越多,但同时也越来越安静里,用周虞的话来说,这实在越来越荒凉了。
荒凉的不是周遭的环境,不是四时花开,不是美女如云,而是人心。
听到文若的回答,周虞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一边起身,一边淡淡道:“让厨房下熬点儿参汤送过去。”
“是!”文若答应了一声,正要退下去,却又被周虞给叫住了。
“宫里头这两天都安分吧!”
“回娘娘,安分得很!只是李才人昨天宫里头发现了五石散,已经给打入冷宫了,用了娘娘的旨意。”
“嗯!”周虞点了点头,“以后这类的事情不要姑息,但凡有犯禁令的,直接就给本宫拉下去就是了,死了也没关系。”
“是!”
站在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院子里,周虞伸了伸懒腰,一转脸就看到墙角那一排开得分外妖娆的菊花。
又是一年深秋了,心里轻轻感叹一句。
然后沉默了好半晌才喃喃道:“五石散啊!”
才要出去,一个黑色的影子瞬间就落到了面前。
“什么事情这么急?”虽然心里有些不愉于思绪被打断,但是不开心的情绪也只是在一瞬间而已,下一刻便冷静了。
“楚钺郡王带了三万大军往长京来了。”
“什么?”绕试一向情绪不放在脸上的周虞此时也是结结实实是震惊了,“你再说一遍。”
“楚钺郡王带了叁万大军直奔长京来了。”黑衣人再一次重复了一遍。
周虞眉头紧皱地问道:“他这个时候如此过来,是要造反吗?不知道在外的将军无召不得回京吗?!”
言语中已经有了愤怒。
“属下已经着人前去打听过,说是有陛下的手谕。”
“胡闹!怎么可能!如此说说就有人信了吗?”周虞冷叱道,“怎么到现在才来回报,他人在哪里?”
“如今大军已经在长京五十里开外处驻扎了。”抬头看了一眼皇后,黑衣人接着道,“因为之前军队是分散过来的,而且楚钺郡王本人是乔装打扮成了商人,所以一直都没有引起注意。”
“哼!”冷哼了一声,周虞怒道,“都乔装打扮了,难道还能是什么好事?说有陛下的手谕,逗小孩子吗?!
一个三万之众的军队前往长京,叫人看着还以为东离要发生内乱呢!陛下再怎么昏了头也不可能会披这样的手谕!”
说完话,站在那里,胸口起伏不定:“韩凌肆到底要做什么?!”
虽然心里隐隐的有些明白,但是,却又不敢这样贸贸然地下结论。
“昊王此时没有什么动静,这几天都带在令王府,似乎是青郡主的一位朋友受伤了,青郡主日夜不歇地在令王府里帮忙照顾,所以昊王也就没怎么回府。”
“走!”他说完好一会儿,没有等到自己主子发话,正要开口询问,却突然得到这样一个命令。
“斗胆请问,去哪里?”
“楚家的那个愣头小子!”周虞冷笑道:“他倒是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若是当真给扣上了这样的一顶帽子,整个公主府也就差不多了。”
“娘娘不可!”黑衣人连忙出声阻止。
“走!”
“娘娘三思!”黑衣人连忙阻止道,“娘娘乃千金之躯,若是有一个什么闪失,可就是真是得不偿失了,而且那楚钺郡王此时进京到底为何还没有弄清楚。
关于他是否当真握有陛下手谕的事情更是不清楚,若是此时贸然去了,他要是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情来……”
他话还没有说完,周虞便冷笑道:“若是能够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情来那就最好不过了,拿下公主府的理由都有了,我一个人的命除去那样一个大毒瘤,可不是划算的很。”
黑衣人还想要说什么,但是自己的主子,这么多年了,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还是知道的,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敢再继续违拗了,只好上前带路。
换上一身轻便的骑马装,周虞将头发如男子一般束在顶上,吩咐快马去找来周将军,自己当先带了一小队人前往长京城外。
虽然是一流的快马,但是五十里路仍然用了三个多时辰。
日已渐黄昏。
如血的残阳在天空中肆意泼洒着红色的血液般的晚霞。
周虞一行人被这样的夕阳将影子拉得长长的。
“吁!”随着一声长嘶,马儿停了下来,看着那边声势浩大的士兵营卫,周虞脸上露出一丝看不出来真正意思的冷意。
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生活造饭了,到处都可以看得到袅袅的炊烟。
周虞冷笑道:“当真是当住在皇宫里的人都是死人呢!”
“娘娘暂且息怒,这里不好说话,还是让属下们先去探探虚实,万一他们十分强硬,二话不说就开打的话,娘娘也好脱身。”
周虞冷道:“本宫不用如此,不过是个二十岁的愣头小子,本宫还不怕他会翻了天。” WOAIKS.
“去!叫那小子出来!”
不能自己的下属在说什么,周虞就先开口道。
到底知道自己主子一向的做法,这个时候命令下来了,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答应了一声,便一骑当先而去。
待他走得远了,这样的暮色中已经看不大出来他的影子的时候,后面才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
看到前面那个女子的时候,周将军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飞快地驾马过来:“姑母!”
“于公你得称我一声皇后。”
周虞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周将军却是笑了笑,然后才跳下马,一本正经道:“见过皇后娘娘。”
“嗯!起来吧!”
站起身,便没有再度上马,而是站在周虞的马旁边,极目远视地问道:“这楚钺郡王怎么会这个时候回京?而且还如此大的阵势,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
“只怕是人大心也大了!”周虞的脸上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
“姑母,依侄儿看,您还是先回宫吧!让侄儿遣人往宫里头走一趟,跟陛下说一声,你……”
“你认为我是个女人,这个时候就不应该站出来是吗?”周虞打断他的话,反问道。
“啊?”被自己姑母的这句话给打断了,周将军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这个口,好一会儿才回道,“是因为你是贵为皇后的女子,实在是无需如此亲力亲为。”
“一个人,站得越高,离天就越近,同时所要背负的责任也就越大,我是皇后,但是皇后的意思不是坐在深宫里面等着老死的人。
皇后是一国之母,所以,她有责任为她的子民而努力,这个时候陛下不站出来,若是我也不站出来的话,那我央央东离岂不是成了个笑话,任由别人进进出出。”
她这话让周将军无法反驳,只是站在他这个位置往上看才能够看得清那个女子的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女子好像一直都站得这么高,好像那一双肩膀从来都是这样的坚挺,从来都没有倒下来过,就像是她方才说的,那上面承担着责任。
那么,她会不会累呢?
周将军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吓到了,但是却又被这个想法所吸引。
或许……也会?!
“姑母!你让太子表哥离开是不是就是因为不想让他站得太高?”
问出这句话的周将军自己有些懵了,虽然姑母私下里在没有触及到原则问题上的时候,跟他们之间都十分的好-性儿。
但是自己的这句话问出来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无礼了。
毕竟她身在那个地方,一定都有她自己不愿意被人探知的情绪吧!
周虞终于低下头,看着这个在娘家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后辈,发现因为自己的注视,他已然低下头,不由地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好半晌,就在周将军以为她快要生气的时候,上头却传来一声几乎让人听不出来的叹息声,然后才是幽幽地两个字:“是啊!”
周将军心里一震,抬起头,却发现那个女子正用一双慈爱的眼看着自己:“姑母也是母亲啊!你太子哥哥原本就不适合这个皇城,若是一意孤行而上,不但是坑了他自己,也是坑了东离千千万万的百姓,姑母没有那个能耐,去挑起这个责任。”
“那……”周将军想了想,然后才问道,“那我们周家的人在朝中始终都没有十分煊赫的权位是不是也是因为如此?”
周虞没有出声回答他,而是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前方就传来了马蹄声,周虞脸上再度恢复镇定,双目如炬地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