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陈源说“讲理”二字,沈焕心里一宽,不过一转念却有些担心起来。
这事是颇为棘手的,因为就算和大兴县说通了,上面还有顺天府,至少还要过这两关才行。
至于说更上层,沈焕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看得陈源胸有成竹的样子,沈焕心里还是放心不少,隐隐地还有些小期待。
“今天不着急,咱们先回千户所,且等一两天……做些功课和准备,再去拜访大兴县。”
陈源不慌不忙地对沈焕说道。
两人商量完毕,又宽慰、鼓励了刘伦和邢广坤几句,便打马回城了。
不得不早点动身,这年月交通状况实在感人,这还是两人都有好马的前提下,要是步行就更晚,也更惨了。
回到城里千户所,天色还不晚,便一头扎进了签押房,搬砖的干活……
这种繁忙而充实的生活持续了两天。
这天一大早,把一些事务处理得七七八八,便接到了一份来自西司房的公函。
公函是通报固安邪教分舵已被剿灭,所有娘娘庙的妖人已经悉数落网……
揣好公文,又做了一些准备,陈源叫上沈焕,前往东城教忠坊——大兴县衙。
“老父母安好……”
陈源拱手向签押房内端坐的大兴县令略施一礼,算是打过招呼了,沈焕则是郑重其事地躬身行礼。
陈源倒不是为了所谓的文武之别,他是看老头岁数不小,须发花白怕是年近半百,尊敬长者而已。
大兴县令是正六品,黄惟功,乃是举人选官出身,硬熬资历一步步熬到这个正六品京畿附郭的县令。
所以这位黄县尊倒不像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那么自命清高,毕竟从基层做起,各色人等都见过。
只见这位千户,年纪虽小,处事却颇为老到,言辞也不鄙俗,对自己不卑不亢,执礼也算尊敬,便收起了轻视之心。
“千户前来所为何事?”
不过,黄县令还是保持了一个读书人应有的风度,淡然问道。
“本官前来是有一件要事和老父母商量……”
陈源也不等黄县尊让座,也没在意是否有人奉茶,径直就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沈焕则一脸云淡风轻侍立一旁。
这一家伙看得黄县令和身后的幕僚徐文若猛地一愣。
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年纪轻轻就官居从五品,算起来,比黄县尊还高一级,多半是上面有人,所以也就没有发作。
而且这锦衣卫和普通武官又有不同,无论如何一个普通附郭县令也不好炸刺。
几个念头在心里一转,黄县尊还是缓缓说道:“千户但讲无妨……”
“本官前来是为了南城区域的治安问题,其他各处还好,就是周庄的情形堪忧!”
陈源用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
“千户明鉴,这周庄不是有巡检司吗?”
徐文若一听,连忙上前一步接过话头。
陈源闻言,也没多说,笑着冲沈焕一个示意。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老父母和先生也知道,这两年许是流年不利,二位看这些日子周庄出了好些事情了……”
“远的不说,江洋大盗偷取咱们百户所官印的事,姚家庄园命案,周庄馆驿的无头命案……这些大案最后可都落在了周庄!”
沈焕扳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件把这三个月以来周庄的大案、要案都给两位读书人回忆了一遍。
算账拉清单本来就是沈焕的强项,一番说话,竟让两位满腹诗书的读书人无言以对。
这几件案子,要在大明其他天子在位的时候,怕是都有好些乌纱帽落地了,现在除了弄丢官印的蒋百户咎由自取,其他各人都还平安无事,真是老天保佑啊!
“这些嘛……都是特殊情况,特殊情况!”
徐文若一听,满头油汗,只能用这个先糊弄过去。
“老父母一心为民,难道眼看此种情形继续,放任自流?”陈源冷笑一声说道。
黄县尊闻言,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本官也是忧虑无比,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去年开始,年成就不好……”
黄县尊不紧不慢地给陈源和沈焕开启了吐槽模式,而且是和旁边的徐师爷轮着来。
陈源和沈焕相视一笑,果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陈源缓缓地对黄县尊说道:“唉!老父母的难处,本官是知道的,也感同身受,现有一策可解此困,老父母可以参详一下。”
“还请千户赐教。”
“表面上看人手问题,人手问题好办,我千户所可以支援一二……仔细想来,其实根本就是钱的问题,有了钱自然其他都好办了。”
陈源淡然地笑着说道。
一番道理,深入浅出,倒是一听就懂。
“千户说得没错,可国朝对赋税、徭役都有一定之规,可不能乱来啊!”
徐师爷闻言,连忙劝谏道,心想,这些武官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想啊!
“呵呵,徐先生,老父母无须过虑,我有一策,可解决这个问题,而且绝不与百姓争利,还能给县衙增加收入。”
陈源轻笑一声,缓和一下现场有些紧张的气氛,然后颇具诱惑性地缓声说道。
此言一出,黄县尊和徐师爷对视一眼,都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些鹰犬狗腿子,抓人抄家,刺探消息,敲诈勒索还行,怎么还会齐家治国了?
这是拿的什么剧本?唱的哪一出?
“好叫二位老爷知道,咱们准备将周庄的各种常例、摊派全都包下来……”
沈焕见陈源有意地一停顿,连忙默契地接过话头说道。
“啊!这不是前朝的陋规‘包税制’吗?”
徐师爷一听,先反应了过来,连忙摆手劝阻道。
“徐先生莫慌,听我细说,其一,县衙正税该怎么收,还是怎么收,我们不管,其二,我们包下的只是常例、陋规、摊派这些……和包税制完全是两回事。”
“其三,如果县衙觉得周庄那里收税麻烦,我们也可以帮衬一二,这不是问题。”
沈焕不慌不忙地将早就想好的应对一一给二人娓娓道来。
“这听起来,倒是还行,不过仔细想来,还有两个问题!”
徐文若捋着颌下的山羊胡子,若有所思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