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昭正在感慨之时,从茅草屋里走出一位不修边幅的老人。
他躬着身子,手上拄着一根较粗的树枝,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艰难。
突然被人挡住了道路,老人才抬头看向面前的他们:“你们是来买画的?”
身旁的侍卫正要开口,弘昭却自行开口,道:“听闻公子的丹青非同一般,我等是慕名而来,请问戴文开公子是住在此处吗?”
“戴文开……戴文开……”
老者幽幽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花白胡须之下,扯起嘲讽的笑。
良久后,老者摇头说道:“戴文开,他早就死了,你们何必还要找一个死人,都走吧,不要再来了。”
说完,他转身朝茅草房走去,背影显得越发佝偻。
弘昭目送着他的离开,不为别的,因为这位老者就是戴梓,戴文开。
算算年纪,他现在不过花甲之龄,却形如耄耋。
可以想见,被流放的这些年里,他受了多少的苦楚,现在还能活着,已是不易。
弘昭带着人在茅草房外又站了许久,眼瞧着天渐渐暗了,侍卫们询问道:“太子爷,要进去吗?”
弘昭摇头:“不必了,明日我们再来。”
就这样,在往后的数日,弘昭都会带着人前来,甚至是与允祥、弘显一起来。
戴梓再也没有出来见他们。
好在,他们三人都是很有耐心的,即便见不到他,也愿意一直等着。
情况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这日,弘昭一如往常,来到戴梓家门外。
戴梓第三子戴亨说道:“父亲,此人究竟是谁?瞧他气质不凡的样子,似不是平常人家?”
戴梓走到窗外,目光落在门外静立的年轻男子身上,最后看向那熟悉的面容。
从第一眼见到他弘昭,戴梓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即便是到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见到那张充满威严的脸,他依旧觉得不寒而栗。
戴梓长叹一声道:“二十多年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父亲?”戴亨不明白戴梓话中是何意,疑惑的看向他。
戴梓没有多说,只是摇了摇头问道:“我让你做的事,都做好了吗?”
戴亨点头道:“父亲放心,按照您的吩咐,母亲带着其他人皆已到达安全之处,昼出夜伏,沿路无人发现。”
“那便好。”
戴梓又朝门外的弘昭,深深看去,良久后,吩咐道:“你去请他进来,有些事情是该有决断了。”
“是。”
戴亨打开门走到弘昭面前,说道:“不知贵人姓名?”
弘昭笑了笑,回道:“鄙人姓郑,单名一个泽字。”
“郑公子,”戴亨抬手行礼,说道,“父亲请公子入内一叙。”
弘昭微微颔首道:“多谢。”
身后的侍卫们也要跟着弘昭一起进去,戴亨出手拦住了他们:“父亲想单独见郑公子,还请各位在门外稍候。”
弘昭也朝侍卫们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就在门外。
“郑公子里面请。”戴亨引着弘昭往室内去。
进屋后,弘昭才知道,这茅草房内的装饰,竟然也是这般简陋破败。
一张床、两张凳,便是里面所有的物件。
戴梓坐在茅草屋里,目光紧紧看向弘昭,只是其中的意味不明。
戴亨上前说道:“父亲这位是郑泽,郑公子,特意前来拜访您的。”
“嗯,”戴梓对戴亨说道,“你先出去吧。我与这位公子有话要说,若无吩咐,你也不要进来打扰。”
“是,父亲。”
戴亨依言退出门外,顺便将那已经摇摇欲坠的房门合上。
屋内只剩下戴梓与弘昭。
戴梓的目光再次看向他,问道:“公子来自何处?”
弘昭如实回答道:“京城。”
“京城……”
戴梓似乎陷入了某些回忆,良久后才叹息一声,道:“京城那是一个好地方。天子脚下。”
戴梓的目光,再次落在弘昭的面容上,说道:“不瞒公子,自老朽见你第一面,便觉得很像一个人……也不能算是一个人,毕竟他曾是这万民之主,人间帝王。”
“若老朽猜得不错,公子应该不姓郑,而姓爱新觉罗。”
他的话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弘昭知道他已猜出自己的身份,便也不再隐瞒:“果然传闻不虚,先生睿智。”
戴梓摇头笑道:“并非什么睿智,只是你的相貌,与先帝实在过于相似,若如此我都看不出来,那真是老眼昏花,无可救药了。”
“你是贝子、贝勒、郡王、亦或是哪家的世子啊?”
弘昭笑道:“先生,不如猜猜看。”
戴梓认真地上下打量着他,虽然不是先帝那般杀伐威严,浑身却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沉稳气质,即便是眉眼含笑,却有不怒自威之意,与从前的太子倒是有些相似。
难道他是当今的某位皇子?
戴梓说道:“看年纪,莫非你是皇五子,贤郡王弘昕。”
弘昭笑道:“先生虽身不在朝堂,却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多。”
“老朽不过是闲来无事,听人闲聊时说起罢了。”
弘昭却说道:“皇四子、皇五子,乃同胞双生,先生为何不觉得,我会是皇四子弘昭呢?”
戴梓笑道:“应该叫太子,早就听闻这位太子乃当今圣上的嫡长子,自小便是先帝与当今皇上心头之爱,皇上一登基便立即册封他为太子,那可是比当今皇上还在做太子时更加得宠。”
“如此之人,皇上又怎么会让他出宫来。”
弘昭轻笑道:“若是为了先生出山,也并无不可。”
戴梓身形一僵,看向他的目光里,似是在思索着他这句话的含义。
很快戴梓就反应过来,原来面前这个人并不是什么郡王,而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皇太子弘昭。
知道了太子的身份,他应该是要跪下请安的,戴梓却没有,他依旧端坐着。
弘昭也没有在意这些:“此次是汗阿玛派孤前来,为的便是请先生返京。”
“从前许多事是委屈的先生,汗阿玛也一直记在心里,原本汗阿玛是要亲自前来,只是与准噶尔的战事已到关键时刻,汗阿玛不能在此时离京,这才让孤亲自前来,方能以表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