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章十七年五月。
大概是年纪大了,觉也越来越少,胤礽一大早就起床了,拉上王老头一起去河边钓鱼。
昨天元卿半夜突发奇想,说想今天早上喝鱼汤。
所以今天胤礽没跟王老头去比,钓上来两条以后,他拎着回了家。
然后拿去厨房,开火熬汤。
这也是胤礽唯一做出来能吃的一道汤。
知道这是给元卿做的,奴才们也插手。
熬好了以后,胤礽盛到碗里,给元卿端到床边。
不知怎的,最近这两个月,元卿尤其爱睡觉,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能睡上足足七八个时辰。
胤礽原本是想让太医给她把脉看看,可是元卿死活不让。
“媳妇儿,你想喝的鱼汤我给做好了,你快起来尝尝,我感觉我这次做的要比前面几次都好,就闻这个味道,太鲜了。”
“怎么还不起来,再不起来我可要全都喝掉了……”
见元卿迟迟没有动作,胤礽坐到床边,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拍。
可她已经没有反应,意识到不对,胤礽瞬间慌了,端着的碗盏“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媳妇儿,糯糯,你别吓我,快睁眼。”
无论他怎么喊,床上的人依旧双眼紧闭。
胤礽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探元卿的鼻息,“还有,太医……传太医!”
门外的奴才们听到动静不对,立刻去将随侍的太医请过来。
太医一边把脉,眉头始终紧蹙着。
见他这样,太上皇后的情况怕是不好,奴才们心里大概有了准备,都默默往胤礽身边靠拢。
万一出什么意外,他们好及时出手。
一刻钟后,太医把脉结束,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奴才无能,诊不出太上皇后所患何疾,还是尽快送太上皇后为京,由太医院众太医共同诊治为好。”
“那她何时能醒?”
“……奴才也不知。”太医只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去。
自从胤礽和元卿出宫,弘昭便派了太医随行伺候。
中途换了两位,算起来,这位太医已经在他们身后伺候七年之久。
这七年,太上皇与太上皇后感情之深厚,他都是仔细看在眼里的。
若治不好太上皇后,他们怕是都得完蛋。
但他又确实无能为力,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了。
听了太医的话,胤礽坐在椅子上呆愣了许久。
然后立刻吩咐道:“备车,立即回京。”
当天胤礽就带着元卿启程返京。
到达京城后,他们并没有回宫,而是住进了畅春园里。
弘昭得到消息后,立刻就将宫里所有的太医都派了出去。
只是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元卿依旧睡着。
胤礽就一刻不离地守在床边照顾,无论谁来劝都没用。
转眼到了十一月,元卿的生辰就在十一月。
弘昭下旨要为太上皇后大办圣寿节,以作冲喜。
圣寿节当天,弘昭带着所有兄弟们一起去了香界寺为额娘祈福。
不知是不是对此有所感应,当天夜里,元卿就醒了过来。
看着坐在床边,不修边幅的胤礽,元卿嫌弃地蹙眉,“我才睡了几天,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胤礽立刻惊醒,呆愣了许久,“你真的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元卿摇了摇头,伸手擦掉他止不住下掉的眼泪:“孙子都没你这么爱哭的。”
“你给我做的鱼汤呢,我想喝。”
提起鱼汤,胤礽有些委屈巴巴地说道:“我把鱼汤做得可好了,比之前每一次都好,但你不理我,我一不小心就把鱼汤给弄洒了。”
元卿拉着他的手,晃了晃:“那你再去给我做,今天可是我生日,你总不会连这点事情都不答应吧。”
“行吧,你是寿星,你最大,我这就去做。”
“你先洗漱一下再去,身上都臭了。”
胤礽刚想反驳,但闻了闻自己身上,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仔细一闻确实有点儿……不怎么香。
胤礽叮嘱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好,”元卿笑着点了点头。
但在胤礽转身的瞬间,元卿再也支撑不住,脸上露出虚弱疲惫之色。
她抬眼,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这一次,她是真的等不到他回来了。
“保成……”
……
屋里,弘懿哭得早就晕了过去,弘昭带着兄弟们跪在地上。
此刻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眼泪不停砸在地砖上的声响,蔓延着无尽的悲伤。
“糯糯,说好要等我回来的,你又骗我,果然是个小骗子。”
胤礽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整理着头发。
不同于弘昭他们的悲伤,胤礽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似乎是想起了他们从前的日子。
“你们额娘啊,最宝贝她的头发了,每次但凡冒出来一根白头发,就会拿我出气,要哄很久才能好,我可得仔细些,不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闹我呢。”
胤礽给她梳好头发,又给她挽好发髻,这也是这些年他慢慢练出来的,“真好看。”
“你们都出去吧。”胤礽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元卿。
儿子们看向不远处放着的两套殓衣,他们知道,他们今日不仅失去了额娘。
弘昭领着弟弟们忍着心中的伤痛,跪叩道:“儿子恭送阿玛、额娘。”
胤礽平静地躺在元卿身旁,紧紧握着她的手:“糯糯,下面路黑,你别怕,我马上就来陪你。”
“这一次,你可不能再骗我了,我说过,无论生死,我都会找到你。”
……
乾章十七年十一月十一日,太上仁明启成天圣皇后完颜氏,崩,年七十八岁。
次日,太上皇即靖德皇帝爱新觉罗·胤礽,崩,年八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