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算不上华丽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谢桥镇的长街上。马车四角各垂挂着一只铜铃铛,铃铛上刻着一只麒麟瑞兽。
阿七坐在车座之上,听着那清脆悦耳的铃铛,眼神时而清澈,时而迷离。
阿娘,她怎么啦?
傅影深仰起一张透亮的小脸,看着端坐在一边的萧红衣。
想是神智受损,罢了,司空楼主,待回到楼里,请个好点的大夫来给她瞧瞧。
司空平忙应声称是,将马车停在云之上门楼前。
萧红衣目光幽幽地望着那侧耳倾听铃铛之声的女孩,心中一阵叹息。
司空平下了马车,眼风扫过那轻飘的车帘,躬身道:
夫人,这姑娘如何安置,还请夫人明示。
给她一个房间,请大夫来瞧。
萧红衣掀帘下车,看了那女孩一双雪白的纤足,皱了皱眉。
再给她置办些衣物鞋袜!
阿娘,你真好!
傅影深欢呼着,跃下马车,拦腰抱住萧红衣,撒着娇,喜不自禁。
撒手。
萧红衣一只白细的手打在傅影深手背上。那孩子在她胸前蹭了两下,便松手转身拉开车帘,望向车中女子。
阿七,快下来。
阿七下了车,赤足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但她似乎茫然无所知。只是怔怔地盯着那铃铛,一动不动。
你喜欢这个?
傅影深笑着,指着那铜铃铛。一跃跳上马车,摘下一只铜铃,拿在手里摇了摇,铃声清扬,将铃铛放在她手心。
傅流云,紫金铃……
她喃喃自语,当真痴傻得令人心碎不已。
我哥呢?你可还记得他?他人在哪?
傅影深拉着那女孩儿,满眼殷切地问道。
她不说话,只是不住地摇着那铜铃铛,铃声清扬。
司空平让人收拾了一间空房,又叫人备下衣服鞋袜甚至头饰,年轻女孩儿所需之物,一应俱全。
萧红衣坐在窗前喝茶,紧蹙着一对柳眉。她山迢迢水迢迢地来到这北地边城,便是为了这丫头而来。她收到密报,灵珠竟在那丫头体内。这么多年,那丫头灰头土脸地在厨房爬摸滚打,谁能料到她竟身怀至宝。
萧红衣将茶杯放下,以手支颐望向窗外。云之上临街,长街上行人车马各色景致一一尽收眼底。
怪不得,那丫头小小年纪硬生生受了她一掌却有命活到今天。
她头痛欲裂地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听到隔壁房她那长不大的傻儿子正拿糕点逗着那女孩儿。本以为能从那女孩口中问得傅流云的下落,谁知却一无所获。
夫人。
司空平在她房外温声道。
药王谷的花二小姐来了,她给阿七姑娘诊治时,您可要在场坐镇?
不必了。她是大夫,我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你问问她,这丫头何时能清醒。
萧红衣微闭着眼睛,她心中无比的烦闷。
是。
司空平恭敬退下,将那花二小姐迎上二楼阿七房间,她已换了身新衣,干净素洁地坐在床前,手里提着一只铜铃铛,不住地摇着那铃铛。看其神情恍惚,便好似七八岁的孩子。边上傅影深端着一盘酥糕,一直劝她吃一块。阿七全无反应,眼神空洞地摇着铜铃。
司空爷爷,你请的大夫呢?
傅影深愁眉不展,将那一碟子酥糕掷在桌上。
那花二小姐提着一只药箱,漫步走了进来,将药箱安放在床边短案上。
小少主,这位便是药王谷的花二小姐,二小姐医术精湛,她定能治好阿七姑娘。
司空平慈眉善目地道,转而又望向阿七道:
姑娘,花二小姐亲自上门为你诊治,你莫怕。
花二小姐坐在她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面庞,心下忍不住赞叹。还真是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小美人儿。态生两靥之愁,天生内媚外秀,风华绝代,即便只穿着普普通通一身稠裙,也毫不掩饰那骨子里溢出来的秀美。只是此刻,她两眼无视,目不聚焦,似乎听不到看不到其他,眼里只有那只铜铃。
姑娘,你吃饭了没有?
花二小姐素手纤纤,已握住了她那捏着铜铃的手,三指搭在她腻白的手腕之上。
阿七抬眼望她,眼里黯淡无光。
花二小姐摇摇头,她把完脉,取出纸笔,伏案写着药方。
给她准备些吃的,热汤热饭什么的,让她好好睡一觉。她身体很好,没什么毛病,只是,只是中了毒,加之受了些刺激……她可能得了失忆之症。
花二小姐用笔敲了敲自己的头。
你们莫再刺激她了,让她吃饱喝足,好好休息。只是这毒,恕小女子学艺不精,无法解。
她中的什么毒?有那么难解吗?
傅影深蹙眉道。
应是忘川,中此毒者先前记忆会慢慢消散。若一直用药,对身体倒也无损,一旦停药,神智损伤,不可逆转。听闻,此毒唯蓝蝶仙子可解,可这位前辈隐匿江湖已十数载,谁也不知她的下落!抱歉,二位。恕花无言无能。
花二小姐将药方递给司空平。
我且开一方,您老照方抓药,希望能缓解一下毒发时的痛苦。唉!花无言还有病人需要医治,便不叨扰了,告辞。
花无言收拾好药箱,看了那女孩一眼,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司空平连连道谢,亲自送她下楼,叫人去了账房,取了诊金给她,便送她出了云之上。
萧红衣倚在窗前,望着那青衫女子上了马车,辚辚远去。
司空平很快上楼来,将花无言方才的诊断一字不落地说给萧红衣听。
萧红衣蹙着眉,以指敲窗。
这么说,找不到蓝蝶仙子,这丫头所中之毒就解不了了?
花二小姐言下之意大抵如此。
司空平躬身道。
继续派人打探少主下落,至于那蓝蝶仙子……
那女人顿了顿,蓝蝶仙子那样的老毒物,却又要去哪里寻?
罢了,散发消息出去,若有人能解忘川之毒,平阳坞重重有赏。
司空平领命而去。
傅影深叫人送来热腾腾的饭菜,看着她喝了碗汤,吃了些饭菜,便不吃了。
小丫头送了药汤来,傅影深看着她喝完汤药,命人撤了饭菜!待她睡下了,才甩着袖子出来。
萧红衣站在门前看着她那小儿子,眼风淡淡一扫。
阿影,把你东西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起程回九州城!
阿娘,如何这么快便回去了?咱们还未寻得大哥消息,岂可无功而返?
你阿爷已派人四下打探你哥的下落,这丫头必须先行带回平阳坞。
萧红衣扭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