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不惜花费重金收购新鲜桃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播开来,很快便传遍了桃花镇及其周边的各个村落。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众说纷纭。有人猜测道:“听说桃花浑身上下都是宝贝呢!难道回春堂已经研发出了某种能够医治百病的神奇良药?所以才需要如此大量的桃花作为药材吗?”
这天清晨,小海如往常一样走出家门。当他来到村口时,却惊讶地发现那里聚集了一大群人。他们围拢在一棵桃树周围,正七手八脚地折断着树上盛开的桃花。原本繁茂美丽的桃花树此刻变得光秃不堪,满地都是被摘下的花瓣和树枝。
小海也学着村里那些人,折下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桃花。他怀抱着这满满一捧粉白的花朵,迫不及待地飞奔回家。
还没到院门口,小海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扯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阿娘!阿娘!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可以去镇上上学啦!”
卓娘正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全神贯注地修补着一张破烂不堪的渔网。听到儿子兴奋的呼喊声,她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和关切。温柔地问道:“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啊?”
“我可以去镇上上学了,听说回春堂重金求购新鲜桃花,一枝桃花十吊大钱。十吊大钱足够我给镇上的先生交两年的束修了。”小海小心翼翼地将那桃花插在一只陶罐里。
“胡说八道,一枝桃花十吊大钱,骗鬼呢!”卓娘不信。
阿奴静静地坐在窗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那少年专注地擦拭着手中那把青雪宝剑,仿佛这世间只有他和这宝剑存在一般。突然听见小海冲进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番话。阿奴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小海。
“事出反常必有妖。”阿奴轻声说道,声音清脆而坚定。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洞察世事的聪慧与冷静。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剑身闪烁着寒光。
“嗯……要不我同你去回春堂走一趟!”阿奴略微沉思后回应道:“今日之事确实有些蹊跷,那僮子索要桃花之后,回春堂又紧接着放出这样离谱的消息,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说话间,阿奴已将青雪宝剑收入剑鞘之中。
他望了阿七一眼,“阿七,我今天要去一趟桃花镇,你与我们同去,还是待在家里?”阿七不说话,静静地坐在桌边,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束娇艳欲滴的桃花上。她轻轻将枝上的桃花尽数剪下。一片片粉色的花瓣纷纷飘落在碗中,宛如一场绚丽的花雨。
“阿七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把这花绑起来?”小海将怀中的花束递给她,“他们说要用绢布绑起来。”
“好好的花,为何要绑起来?”阿奴不解。
“不知道啊,人家让绑就绑吧!”小海递过一根布条。
阿七接过接过那布条,随意绾了个结,递还给他。她继续剪她的桃花,旁若无人。不很快,碗中的花瓣已堆积如山,而原本鲜艳夺目的桃花则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那一碗满满当当的桃花花瓣,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卓娘手指翻飞,她看着儿子一脸憧憬,心里就愧疚不已。那孩子兴高采烈地进屋去换了身干净衣裳,拉着阿奴就走。
“可惜了,今年,怕吃不到桃子了。”卓娘看了那女孩儿一眼,不免摇摇头,好好的一个姑娘,居然是个哑巴。只见她把桃花洗干净了,捣烂了,在厨房捣鼓半天,竟端出一大盘,颜色鲜艳,芳香四溢的桃花酥饼。她将那桃花一般形状一般颜色的饼端至卓娘面前,略显苍白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卓娘呆住了,她第一次见她笑,如此……艳若桃李。
“这是你做的?”她惊喜地拈起一块精巧的桃花酥饼。
那女孩儿点点头,眼睫闪动,明艳动人。她走进屋里,拿了一张纸出来,纸写着“桃花酒”三字,贴在一只锃亮的瓦罐上。卓娘看着她忙前忙后,眼睛忽的一亮。这姑娘写得一手好漂亮的字啊,她若能教小海读书识字岂不是天大的美事?可惜,她却是个哑巴!
天黑时,阿奴才带着小海回来。灰丧着脸,蔫耷耷。
卓娘正将饭菜端上桌,桌上还有一碟桃花酥饼。
德哥坐在桌前灯下,举箸吃饭。
“这小子怎么啦?”
“骗子!都是大骗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小海愤愤不平地将那束快蔫了的桃花扔在饭桌上。
“我说了是骗人的吧!你不听,白跑一趟,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情?一枝桃花十吊大钱!也就骗骗你这种小孩子!”卓娘装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摇摇头,笑着。
小海一脸委屈坐在桌边,将那一束桃花扔在地上。
“桃花酥饼?”阿奴拿起一块粉红的桃花酥饼,小小的一块五瓣桃花酥饼,在掌心散发着柔和的光。
“阿七姑娘做的,这酥饼啊,不仅好看,还很好吃。这阿七姑娘不仅生得一副好皮囊,还心灵手巧。只可惜......”卓娘一边轻声叹息着,一边不无惋惜地望向那位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喝着鱼汤的姑娘。
阿奴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桃花酥饼,将它轻轻地放在鼻尖下方,嗅着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缓缓地将其送入嘴中,桃花酥饼在舌尖融化。那甜蜜而浓郁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唤起了他心底深处那份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如此熟悉。
“阿奴小兄弟,怎么啦?”卓娘看出他的怪异。“这桃花酥饼,不好吃吗?”
“好吃,很好吃。”阿奴看着那一碟粉红的桃花酥饼,又目光灼灼地看着阿七。
阿七拿了一块桃花酥饼放在小海手心,微微一笑。
“桃花做的酥饼?”小海将那桃花酥饼放在嘴里,忍不住赞叹道:“比百果斋的桃酥好吃!阿七姐姐,这是你自己做的吗?我想再吃一块,可以吗?好好吃!我心里没那么难过了。”那桃花酥饼好似疗伤圣药,那入口的酥甜,将今日的不顺心一扫而光。那小孩连着将一大碟都吃下肚,阿奴窘迫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阿七吃得不多,只一碗鱼汤,她便放下碗筷,拉了拉阿奴的衣袖,歉然一笑,走出厨房,穿过院中。湛蓝的天上,月明星稀,微凉的风,吹乱她的头发。阿奴快步追了出来。
“你……找我有事?”阿奴望着她,眼里闪着月光。
阿七将头上那支发簪拔了下来,放在他手上。
“这是做什么?”阿奴不解,看着手里的发簪,玉莲花映着溶溶月色,璀璨夺目。
她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当掉。
阿奴惊愕地瞪着她,“为……为何?”这些天,他看得出她很宝贝这支发簪,可她为何要当掉?
她又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束修!
“你要为小海凑齐束修?可是……这个不该你来操心。”
她又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回钱塘。
“你要回钱塘?要……凑齐路费?这个簪子,也换不了几个钱啊?”阿奴看着那乌木玉莲花,眼神哀怨不已。“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好不好?我怕你把簪子当了,哪天要后悔了,你又离开了,到时怕赎回都难了。”
她摇摇头,转身便离去。
“阿七……”阿奴拿着那簪子,望着那道背影,心有戚戚焉。
桃花镇回春堂医馆。
一无所获。一整天回春堂的门都要被人踏破,来的人不是为了要看病,而是为了将桃花售与他。桃花一束束地被送进来,他看过一眼,就说不是他要的。他也不让人白跑一趟,给了一吊钱就让人回去了。这些钱,都是跟回春堂柜上支的,因着宫老堂主交待过,不论这位少爷要怎么样,但凭他折腾去。这一天便来了上百人,也便散出去上百吊大钱,把那商枝心疼死了。而那朱珠只是一声不吭,越发沉默地随便他去了。如此三天,大概这周边的桃花都被人折得差不多了,上门前来售卖桃花的人渐渐少了起来。
宫老堂主回来了,脸色极不好,身后跟着他的大徒弟麦冬,麦冬长着一张方框脸,体量高大,手长脚长的,怀里抱着一个十来岁的紫衣男童。那孩子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病恹恹地伏在他怀里。麦冬身后跟着一个灰衣少年,瘦脸,皱着眉,一脸忧色。
宫老堂主吩咐麦冬将那孩子抱进客房,那灰衣少年也跟着进去了。
商枝几乎是飞奔而来,“先生,您可回来了!”
“嗯,这几日家里可好?怎么那么多桃花?”
宫老先生见院里院外满地桃花,问了半日,那商枝才讲出个所以然来。愁眉苦脸地道:“先生,这几日花了三四百吊钱,咱们医馆半年也赚不到这么多!”
宫老先生拈须沉吟不语,半天才道:“这样,僮儿,你把他叫到西面客房来,就说,我要见他。”
回春堂后院客房,青纱帐轻轻摇晃着,那似重伤在身的少年,陷在青色长方枕上,脸白若纸,气息奄奄。宫老先生站在床前,一手背负在后,一手拈着稀疏的胡须,望着帐中少年,叹息不已。
“先生,我们家小少爷他……他怎么还不醒?”灰衣少年搓着手站,不知所措。
“他胸前受了那魔头一掌,伤势太重。唉,若是咱拿到那参王,兴许还有一线希望。”宫老先生摇头长叹不已。
“只怪阿九武艺稀疏,没有保护好小少爷。如今家主又重病,还等着那参王救命,我不仅拿不到参王,还害小少爷受伤。我……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少主啊?”那灰衣少年说着便呜呜哭起来。
“你也莫自责了,昆仑宫那魔头功力实在高深莫测诡谲莫名,在场的各门派掌门且无一人是他对手,何况你呢?”宫老先生极力安慰他。
“什么人这么厉害?”傅流云缓步走来,带着满身的阳光。“先生,你回来了。”他脸上浮现出那种永远淡淡若水的笑意。
“少……少主!真的是少主啊!”那灰衣少年正是傅流云贴身小厮,阿九。阿九激动得不知所已,一把抱住他,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
“阿九,你怎么来了?可是家中出了何事?”傅流云心中一紧,伸手轻轻地抱住了那恢衣少年。当他转头瞥见帐子里躺着的少年时,脸色骤变,仿若被雷击一般。他浑身一颤,猛地松开阿九,脚步踉跄地走到床边坐下。颤抖的手缓缓伸过去,拉住傅影深的衣袖,颤抖的声音,“阿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流云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抑制内心的惊慌。他握住傅影深的手腕,那微弱的脉搏在他掌心跳跃,心如刀绞。他强忍着内心的伤痛,仔细地探查着那少年的脉象。
“小影,在参王竞拍大会上,被昆仑宫那大魔头打了一掌,他要抢走参王,小影去阻拦他,结果为他所伤。”宫老先生叹息不已,“那魔头实在嚣张之极,功力又极高深莫测,无人是他的对手。”
“是叶寒凉?他伤了阿影?”傅流云脸寒若冰。
“正是。还有他身边那女子,连伤数人。昆仑宫近来动伤频频,实在是江湖一大祸害啊!”宫老先生面色深沉。
“阿影为何会出现在那参王竞拍大会上?”傅流云将那少年的手放进被中。
“是家主,家主病了,连老药王都束手无策,老药王说若能得到参王,家主的病或许还有治。”
“我阿爷……他怎么了?”傅流云浑身冰冷,抬头望那老者。
“麦冬,你在此守着小少爷,商枝,把我那支老参拿来。少主勿忧,小少爷吉人自有天佑,老朽会竭尽全力救他脱险的。让小少爷好生歇着,我们到书房说话去,阿九你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