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苒并不是只身赴宴,出乎意料,宋太傅竟也来了。
他与容玠不和,能让府里女眷来走个过场已然不易,没想到竟会亲自前来。
容玠却并不怎么意外的样子,嘴角勾起淡淡弧度:“太傅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明明是夸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能听出意味深长的味道。
宋太傅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丞相大人相邀,岂敢不给面子?”
他对容玠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反而转过头来朝着宋窈微微一点头,神色还算和缓,看向她的眼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容夫人,恭喜。”
宋窈难免受宠若惊,要知道上次这位宋太傅得知她的身份后,对她的态度可没现在这般客气。
“多谢大人。”
后面还有宾客要招待,宋太傅也不好继续留在这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微一点头,朝里走去。
宋窈看着他的背影,眼里若有所思。
这位宋太傅今日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她没来得及多想,很快又被转移了注意力。
薛行野和薛摇光也来了。
怕和敌国皇室走太近惹人非议,宋窈并未给薛行野下请帖,只口头上派人给薛摇光带了个消息,没想到两人都来了。
薛行野打量着容玠的脸色,兴味地勾起唇角:“凑个热闹,不请自来,容相大人不会不欢迎吧?”
容玠神色淡淡:“太子殿下肯赏脸,荣幸之至。”
他说着荣幸,脸上可看不出半点荣幸的意思。
薛行野笑眯眯点点头:“那就好,好歹也是当过一段时间病友的交情,我还以为容大人升迁后会翻脸不认人呢。”
不过嘴上讨了几句便宜罢了,容玠懒得和他计较,薛行野自讨没趣,也不继续纠缠。
容家族老来了两位,一个是那位德高望重的白胡子长老,还有一个是那个叫富贵的微胖中年男子。
富贵望着面前华丽的宅子,眼冒精光,态度谄媚地和容玠寒暄:“咱们容家就属大人您最有出息,瞧瞧这宅子多气派!我当初一眼就觉得您绝非池中物,可给我们老容家长脸了!”
容玠脸色淡下来,丝毫不给面子:“可我记得,当初您不是一心想把我逐出族谱吗?”
富贵顿时脸色一僵,显得颇为滑稽。
宋窈眼里划过一抹嘲讽,这个富贵竟然还有脸来?
容玠出事的时候,就数他蹦哒的最欢,那时的他可不是眼前这副嘴脸。
如今才过三年,他就已经忘了吗?
还是说,他觉得他们已经忘了?
富贵脸色尴尬,干巴巴地给自己辩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当初那不是我一时糊涂吗?”
“行了。”白胡子族老听不下去,皱着眉呵斥,这才让他消停了下来,他眼神复杂看向面前的容玠,声音苍老,“二郎……从前是我们对不住你。”
从前的那个少年果然成长为他最畏惧的样子,尽管他并未展露出具有威胁性的一面,他却担心对方会重翻旧账。
容玠神色未变,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三叔公言重了,里面请吧。”
对方脸色微顿,沉沉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往里走。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阿珩身上,眼里流露出一抹吃惊。
那些传言竟是真的?
三叔公转过身来,面色凝重朝着容玠开口:“二郎,我有话想对你讲。”
容玠看了眼旁边的宋窈,后者会意一笑:“放心,这里交给我,你去吧。”
……
三叔公看着面前的人:“你与你那嫂嫂……”
他话还没说完,容玠眉头一挑,唇角溢出一声轻笑,眼神冷了冷:“我竟不知,原来我的私生活有这么多人操心?”
他话里的讥讽不难听出,三叔公脸色有些不好看,憋了憋:“二郎,这事儿说出去到底不好听,你也不怕遭人非议!”
容玠觉得好笑,眼神漫不经心:“您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对方倏然愣住。
是了,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容玠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他漠视一切东西,礼法,亲情,孝道,这些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可怕。
容玠的语气慢条斯理,又像是浑不在意的样子:“你也知道自从我兄长死后,我与容家的最后一点联系也就此割断。换句话说,容家未来如何,我并不在乎。”
他抬起黑漆漆的眼眸,嘴脸勾着笑,又分明半分笑意也无:“又或者,您打算再一次将我逐出族谱,也无所谓。”
三叔公神情一震,眼神慢慢变得颓然。
如今容玠已贵为丞相,他也没有了当初的魄力。
事实就是,只要和容玠沾了关系,容家就能长存不灭。
——
人来的差不多,宴席终于开始。
这时候往往都需要主人家站出来说两句场面话,但容玠不喜那套,简单说了两句“大家吃好喝好,玩的尽兴”便招呼着开席。
吃食方面尤其出不得乱子,因此宋窈在席面上下了些功夫,本来还担心有人不喜欢,观察着众人满意的表情,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正欲低头,察觉到一道强烈窥探的视线,不由抬眼看过去,对上楚云皎嫉妒的目光,微微一愣。
她的确请了楚云皎,不喜归不喜,可官场就是如此,只要太后没倒,淮山侯没倒,面子功夫总要做到位。
见她看过来,楚云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隐约又带了点恶意的期待。
就好像,待会儿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她眼皮一跳,这位郡主又要作什么妖?
脑海里刚冒出这个念头,下一刻,楚云皎果不其然发难,语气透着谴责:“容夫人,府上大办宴席,连我们这些外人都在受邀之列,怎么能不请自己的祖母呢?”
她撇了撇嘴,神情鄙夷,“你也别见怪,本郡主这人呢就是这样,见不得旁人可怜,老太太一把年纪,只想见见自己的孙子,我就做主把她带来了。”
她话音落下,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含着哭腔:“……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