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饭桌上的气氛异常沉寂,直到对面的人漫不经意开口。
“听说宋香菱突然疯了,嫂嫂可知道其中内情?”
宋窈执筷的动作微顿,缓缓抬眼看向容玠。
他眼里含着清浅的疑惑,好似真的好奇一般。
她唇角扯了扯,索性坦然承认:“是我做的。”
容玠略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恍然似的点点头:“嫂嫂折磨人的法子倒是有趣。”
宋窈:“……”
这话听着不像是好话。
论折磨人,你应该比我擅长,倒也不必谦虚。
“只是未免有些便宜了她。”他突然想起一些有意思的事,唇角微微一挑。
上辈子,这宋香菱的下场也十分凄惨。
因贪慕荣华富贵,偷了宋窈的玉佩,上赶着去盛京攀宋家高枝,却把命丢在了那儿,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贪婪者死于自己的贪欲,真是再合适不过的结局。
不知道他这位嫂嫂,可知道宋香菱的打算?
应是不知道的。
还是不知道的好,有些事情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他眼神掠过幽深的暗色。
宋窈只觉他这笑里掺杂了些说不出的意味,之前她本来还想和容玠坦白身世这件事,看看能不能一起商量出个对策,可如今,她却莫名不想让他知道。
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如今的容玠,可不是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她神色自若地笑笑,随口敷衍:“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真要手上沾上鲜血,我可是会做噩梦的。”
做噩梦么?
容玠眼神若有所思,唇角轻轻翘起。
他这样的人,大概这辈子是与噩梦无缘了。
……
夜色渐深,月上枝头。
柳树村的人已经深陷梦乡。
容家院墙外,一道黑影纵身跳进了院子里,手脚轻盈,没发出丁点动静。
那道身影径直来到了宋窈房间的窗外。
屋里,宋窈皱着眉睡得不太安稳。
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加上心里装着事,这两日她的睡眠状况都不太好。
窗棂发出一声轻微的动静。
窗前的黑影正欲从窗户进去,一道轻柔冰凉的声音蓦地响起:
“阁下夜半不请自来已是冒昧,如今还要擅闯女子闺房,是否有失礼数?”
问棋眼底一惊,猛地回过头来看向院中男子。
朦胧的月色笼罩在他身上,为他的边袍袖角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倾斜的月光从鬓角垂落,恰好点亮那漆黑如墨的眼睛,微微弯起带着点笑意,却隐有戾气浮动。
分明是个少年,却好强的气势!
问棋顿时升起浓浓的警惕,这人是何时站在他身后的?
他竟丝毫没有察觉这院中还有其他人!
上辈子,许是容玠身上造下了太多杀孽,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他时常会犯心疾,每每发作起来心如刀绞,这时的他心中暴戾无限增长,非见血不能平息。
府中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也愈发坐实了他残忍嗜杀的名声。
后来无人敢在他发病时靠近,他就养成了在院中站上一宿的习惯。
没想到重来一世,上辈子的心疾竟也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
容玠正极力克制住那突如其来的躁动,却突然听闻院外传来动静,于是身形悄然隐入黑暗里。
问棋并未蒙面,容玠正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眼睛微眯,忽然想起在哪儿见过了。
他眼里瞬间闪过一道异色。
这不是宋家小姐的护卫么?
上辈子因为某些事,他和宋青苒打过几次交道,好几次都是这护卫来请他。
那段时日,京中一度传出风声,说他对宋青苒有意,连茶楼饭馆都出了两人的话本,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
同僚为了打趣他,还请他专程听了一出,容玠一面笑吟吟听着,抬手命人抓了几个说书的送进诏狱走了一圈,一夜之间,谣言散了个干净。
这可就有意思了。
宋青苒的人怎么会现身柳树村,还找到了宋窈?
毕竟按照前世的轨迹,这会儿宋窈的身世可未曾暴露。
疯了的宋香菱时常会提到宋窈的名字,问棋觉得有些古怪,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纠结不已,他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瞧瞧,没想到竟然撞到了容玠。
这人看上去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说身上的气势异于常人,可他看不出对方有底子在,应该就是个普通人。
还有一种情况,对方武功在他之上,不过这种情况,想想都不太可能,所以并未在他的考虑范围。
问棋眼里闪过杀意,顿时疾步朝容玠冲了过去。
容玠面色从容镇定,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似乎是吓傻了一般。
问棋心中一定,果然是他多虑了。
可就在他即将碰到容玠的前一刻,对方动了,速度快的甚至他都没来得及看清,容玠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一声低笑从喉咙里滚出:
“速度慢了,身为一个暗卫,这样的失误足够你死好几回了。”
问棋悚然一惊,反手一掌朝后拍去,却扑了个空。
他忽觉腰间一轻,少年愉悦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喜欢用短剑?不错,我也喜欢,杀人比较方便。”
问棋头皮发麻,瞬间就要后退,然而为时已晚,锋利的薄刃捅进了他的胸口,他闷哼一声,捂着伤口连忙后退,瞪大眼睛满目骇然:“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书生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容玠看着手里染血的刀刃,眉眼似有愉悦之色一闪而过,他轻轻抬眼看过来,眸光不再是之前的温和,一派凉薄,他唇角微抬,讥讽地警告:“你是谁我不在意,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奉劝你一句,少把主意打到宋窈身上。”
他慢条斯理将短刃扔给他,眼里掠过令人心惊的狠色,慢条斯理地宣示主权:“她的命,是我的。”
问棋接过自己的武器,咬了咬牙,胸口的伤并未伤及要害,这人只是单纯在警告他。
他的目的本就是宋香菱,没必要和此人对上。
他抱了抱拳:“是在下失礼,告辞!”
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里。
容玠幽幽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眼神若有所思,缓缓收回视线,朝着那开了一条缝的窗偏头一笑,语调温柔:
“原来嫂嫂早就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