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子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容玠,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之前的事,他总觉得容玠身上的气质变了许多。
身为老师,自然是了解自己的学生的。
他虽然一如既往的谦和有礼,可眼神的深沉世故是骗不了人的,就连他瞧久了,也会摄于容玠的气势。
“回来了。”
良久后,他叹了口气,满是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院长已经恢复了容玠书院学生的身份,可他却没有回书院,看来还是被伤了心。
容玠轻轻颔首:“学生之前有些东西落在了这儿,今日得空回来取。”
秦夫子怔了一下,心中怅然。
到底还是回不去了,人心中一旦有了嫌隙,就很难恢复如初。
上了年纪,饶是他平素冷硬严厉,也难免有些感伤,不过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还是希望他前途光明,端起了师长的架子:“再过几日就要参加秋闱了,可有把握?”
自从他们闹崩后,这副场景对他来说已经太久没体会过,甚至有些陌生,容玠一时恍惚,轻声一笑:“成竹在胸。”
秦夫子闻言便冷哼一声:“轻狂!”他严肃的脸没崩多久,转瞬便笑起来,重重拍在他肩膀上,“不愧是我的学生,有我当年的风范!”
少年人,就应当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这天下终归会是他们的天下!
而他已经垂垂老矣。
秦夫子语气沉下来:“你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学生,老师相信你一定会有大好的前程!容玠,大丈夫当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别让我失望!”
失望?
恐怕注定要让您失望了,毕竟曾有太多人对他失望。
他眸色暗了暗。
可他并不后悔自己选的那条路。
容玠弯了弯唇,低声应道:“学生记住了。”
容玠要离开的时候,秦夫子想到什么,突然叫住他,他转过头来,施施然看他:“夫子还有何事?”
秦夫子沉吟片刻出声:“你那位嫂嫂,品行俱佳,倒是个很不错的女子。”
容玠闻言略带惊讶地抬高了眉毛,他这位夫子,为人古板,一向看不上女子,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可真是稀奇。
秦夫子读懂了他的眼神,脸色略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从前是我固执己见,以己度人,这世间的女子并不都是无理取闹,头发长见识短的。”
比如他家那位母老虎,每次说不过他就动手,简直有辱斯文!
宋窈胆敢状告金家少爷,不惜击鼓鸣冤,还硬撑着挨下了那四十大板这件事情无疑很触动他,大大颠覆了他从前对女子的认知。
原来世间竟然还有这等血性的女子!
秦夫子感慨不已:“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能在关键时刻为你挺身而出,此等有情有义的女子,你可莫要辜负了。”
他的本意是警示他日后飞黄腾达莫要轻待家中长嫂,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往另一个不可描述的方向理解。
以至于多年后秦夫子听到他最爱的学生娶了自己嫂子这样大逆不道的消息时,恨不得时间倒回来,抽自己几耳刮子!
容玠听后久久不语。
此事他之前也从王翠花嘴里听过,可王翠花当时并未在现场,自己都不是很清晰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更别提能描述清楚了。
可秦夫子当时是在现场的,与此同时,他还把宋窈曾拿着他的两本书来书院找他的事情也交代了一遍。
由此看来,此女的确胆大心细,聪慧机警。
能从字迹的不同推断出事情的真相,便是他也不得不赞一句。
想到宋窈对他那冷淡的模样,容玠忽然能明白她心中的委屈了,耗费心力救回来的人这样对自己,嗯,听上去确实像白眼狼呢。
他这个人优点不多,恩怨分明算一个。
要不……还是哄哄?
他拧着眉陷入沉思,可他从未有过哄人的经验,更别说哄女人,这要如何下手?
冯文山和越崇岭乍一在书院看到容玠还很是惊喜,正要上前去,就见容玠脸色沉沉,活像是在研究要暗杀谁一样,顿时心生迟疑。
……
子羡兄看上去似乎心情不是很好,要不改日再聚?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正欲偷偷开溜,容玠却已经抬眼看到了他们,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冯文山,你过来。”
冯文山顿时觉得后背有点凉,哭丧着一张脸:为什么只叫他?
越崇岭朝他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两人上前,越崇岭笑了笑:“容兄,好久不见。”
容玠瞧了他一眼,慢腾腾一笑:“的确。”
冯文山讪讪地笑道:“子羡兄,你身子可好了?今日怎么得空来书院了?”
“已大好,今日来是拿些东西。”容玠似笑非笑盯着他,“对了,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冯文山瞪了瞪眼睛,夸张地叫出声:“我没听错吧?容子羡请教我?书院第一请教倒数第一?!”
越崇岭闻言也来了些兴趣。
冯文山清了清嗓子,摆起了高人架势:“说吧,兴许本人能指点你一二。”
能给容玠解惑,说出去可以吹一辈子,虽然他不一定能答得上来。
两人竖直了耳朵,就听容玠沉吟片刻:“如何哄女子?”
两人神色错愕:???
他们没听错吧?
越崇岭小心翼翼地问:“你指的是怎么个哄法?”
容玠垂眼思忖,语调平静:“我惹她生气了。”
冯文山茫然地眨了眨眼,知道容玠出生丧母,于是单纯地问:“是要哄你奶奶吗?”
应该是哄长辈吧,容玠这狗脾气,难不成还会哄姑娘?
容玠:“……”
他的眼神杀气腾腾,越崇岭赶忙捂住好友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心惊胆战的话,这傻子忘了容玠和他祖母势如水火么?
“是哄嫂嫂吧?容兄惹你嫂嫂生气了?”
容玠恢复了神情,点点头:“正是。”
冯文山好不容易挣脱了越崇岭的手,语气匪夷所思脱口而出:“这就是你不对了!容家嫂嫂脾气那么好,子羡兄你是如何做到能惹她生气的?”
越崇岭闭了闭眼:“……”
容玠面色阴沉:“……”
很好,这是第二次了。
冯文山这人,还是一如既往蠢的令他手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