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桃源村各家都被这响动吵醒。
无人敢出去探查。
在一片烈马嘶鸣和厮杀喊叫中,这一晚过得极其漫长。
直到夜色渐散,远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时,搏杀之声才慢慢止了。
桃源村终于安静了下来。
可周家人却丝毫没有困意,他们正要出门查看,这时,就听一声熟悉的大喊传了过来。
“娘!逃兵全被镇压,咱村子没事儿了,大家都没事儿了!”
周家人顿时打了个激灵。
是老三的声音!
周老太激动得跟什么似的,一脚给周老四踹下炕。
“快给你三哥开门去。”
周老四滚下了地,一骨碌爬起来就急地朝门口冲。
等给周老三迎进屋时,只见他满脸土灰,衣裳磨损严重。
可脸上却笑得很猴腚一般!
宋念喜抑不住心绪,冲过来扑进他怀里。
“老三!”
“三哥,那伙逃兵真得被制住了?”周老四兴奋得也要和他搂抱:“不光咱村儿,东稻村他们,还有镇上、城里,都安宁了?”
周老三一双手臂抱不过来两个人。
眼瞅着小绵绵也要奔过来,他一把薅着老四的头发将其拽走,先给他闺女搂住了。
“城里的叛乱前天就平了,张都尉他们这些算是顽固余孽,不过昨儿一个晚上,他们也都被剿灭,咱以后不必再担惊受怕了。”老三喜滋滋的。
“这下可好了,可算能好好过日子了。”周老四一高兴,又要过去贴着他三哥。
周老太摸着砰砰跳的胸口:“这么说,昨夜咱听的动静,就定是前来平叛的朝廷南军了。”
周老三点了点头,又马上摇头了。
“昨夜来的是朝廷的将士,不过不是南军,而是北军,他们打西北边儿来,由魏将军带领着一路奔袭增援,才三两日就把南军除不了的叛军都给平了,真是厉害!”
众人听着心头大喜。
管它是南军还是北军,只要安定了就好啊。
方才只顾着激动,现下周家人多日积压的情绪也慢慢上来了。
郑巧儿趴在周老太的肩头落了泪来。
孙萍花跑出屋,迎着后面回来的周老二。
两口子相拥又是一把辛酸泪。
三郎拿着把木剑,跑到院子里一通挥舞。
四郎则跑到碗柜边儿,翻出昨天剩的锅贴,一顿狂吃。
瞅着自家人百态各出,周绵绵觉得心头的大石头可算落了,好生轻松。
平叛成功,这可是桃源村、乃至整个灵州城的大喜事。
周家人还有好些要问的,等周老三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到暖和和的炕上后,就把昨夜之事都说给了他们听。
原来,朝廷派来的南军不顶事,一直在城中和叛军对峙。
多亏了北军的抚远大将军做定夺,一举拿下了城内的逃兵,又在前往杏花镇的路上,遇到了身为义官的周老三。
北军依照着绵绵给的消息。
连夜先去各村拆了叛军埋伏的火药。
让无数村民免于炸伤。
又在夜色掩护下,以此火药炸了张都尉他们的兵器库。
趁着逃兵们骚乱时,北军快速镇压住了各村的叛军逃兵,逃兵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多都放弃抵抗。
唯有张都尉他们这些在桃源村的仍拼死一搏。
这才让昨夜的动静闹了那么久。
“那张都尉他们那伙人呢,现在可是被擒住了?”周老太好奇地问了句。
周老三回想昨夜见到的惨烈之状。
不想吓到绵绵他们几个小的。
便只朝周老太摇摇头:“他们死活不肯降了,所以只能就地正法了。”
这话说的委婉,其实那张都尉是被几人同时拿大刀斩了头颅。
直到倒下的最后一刻,他都一脸无悔,血把大地都染红了。
周绵绵回想着这个都尉叔叔。
小脸儿皱成一团,心中五味杂陈。
周老太怕她多想,忙岔开话头:“对了老三,你方才说的北军带头的魏泠将军,可是那位定北抚远大将军?”
“正是他了,娘咋知道他的名号。”周老三眼睛睁大,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难道,他就是沈夫人托咱寻的那个?”
周老太心里头的大石头像是落地了般。
竟真被他们找到正主了,也算是能给九泉之下的沈夫人一个交代了。
“那魏将军他们人呢,平叛后他们该不会就要离开吧,咱还没把沈夫人的事儿跟他说呢。”宋念喜问道。
提起这个,周老三顿时眉开眼笑。
“魏将军他们去别处排查还有没有余孽去了,不过想必他很快就会再来咱桃源村。”周老三越说越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为何,乐啥,你可别卖什么关子了,快说。”宋念喜眼看着他露出大白牙,嗔笑地推推他。
周老三咧嘴道:“朝廷有令,此次平叛有功者,无论王侯官将,亦或是平民百姓,都将受到莫大的封赏。”
闻言,周家人一个个不由红光满面。
那股高兴劲儿都快从眼底溢出来了。
只是周家也是受过大赏的,倒也不至于嘚瑟得没了分寸。
周老太让自家人先不要到处宣扬。
她的嘴巴咧到耳后根:“咱家已经得了个义官之位,不知这次还能赏些啥,若只是些钱财珠宝,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周老三却道:“娘,平叛之功咋是能金银能抵得过的!”
“难不成,还能赏咱家个官爵不成。”周老太啧了一声。
周老三笑而不语。
“您咋知不能呢。”
一家子人听了,顿时愣住了片刻。
不过也只当老三是在玩笑。
毕竟自打本朝开朝以来,对官爵之赏极为吝惜。
平头百姓最多能得个义官这般虚职,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光了。
更别肖想啥官不官爵不爵的了。
周老三笑着止住了话头,两颊红扑扑的。
他虽不知具体赏赐些啥,不过却知那位大将军,已经命人加急回京城请旨了!
“咱也别急,只管等着就是!该是咱家的福,肯定都能享到!”
……
叛军如蝗虫过境,这一下子走了,村里、镇上,还有城中的百姓们都终能安心。
同时,大家也忙着收拾残局。
想要尽快恢复到平常的日子中去。
杏花镇上,仅一天的工夫,各大酒楼、脚店、钱庄、杂货铺子都开张了六七成。
虽然一时生意寥寥,可铺子开着,就能添些生活气息,使得镇上看着不那么萧条。
下面的多个村子,也恢复了农耕、桑种。
还有些官府文吏,下到村子里去登记叛乱造成的农田损失、房屋破坏,和人口丢失诸多事宜。
桃源村这边也是紧忙活,当天周家就搬回了原来的宅子。
可算能住回自己家中,周绵绵的心情别提有多舒畅。
她摸摸门口重新挂上的义官匾额,又抚了抚门环,长长吐了口浊气。
又从前院一路逛到后院,巴不得每间屋子都去摸摸看看,自家的地盘,就是看着得劲儿!
只是还没等这小家伙把宅子逛完,周老太就一把先给她抱走,忙着为她换衣裳去了。
换上原来的绸缎袄裙,又佩戴上和田玉童镯、碧玺春桃项圈、白翡小珠钗这几样绵绵最爱的饰物。
周绵绵可算开心了。
她乐颠颠跑回思念无比的小暖阁,在拔步床上打了两个滚儿。
蹭了又蹭。
“这孩子,上面都是灰呢,等奶扫扫你再躺啊。”周老太嘴上嗔着,眼睛却是笑眯眯。
除却要收拾家里,周老三还不放心镇上的铺面。
自打叛乱以来,铺子就一直关停,也不知草药咋样了。
于是他这就赶着收回来的驴车,要去镇上查看铺子。
顺便再看看官田那边可还好。
临走前,周老太给他拿了点银子。
嘱咐着他顺道去看看冯伙计。
“这小伙计年岁不大,独自住在镇上,不知道给没给自己照顾妥当。况且乱了这些日子,他也没个收入,既是给咱家做工的,那咱就贴他三个月的工钱好让他安心度日。”
周老三也正有此意。
收了银两揣好:“这小伙计能干,以后可以重用,这银子也是他应得的。”
去往镇上,这一路上到处景象萧条,可也处处都是赶路回家的逃难百姓。
他们有的虽衣着狼狈。
可一个个脸上却挂着喜气。
衬得这萧瑟之下,也算是自有一派生机了。
除了周家,老村长也忙得热火朝天。
他和翠雾一通收拾,云秀怕吵着安哥儿,就抱来周家的廊下坐着。
他们两家都乐呵呵的,只是苦了白家兄弟们。
白家的宅子被叛军征用,已然被弄得乱七八糟。
那白镖师也是豪横。
他懒得收拾,索性一人一牛去了镇上,雇了五六个杂使婆子来使唤两天,给自家来了个大扫除。
等老村长过来周家接云秀时,忍不住心疼道:“白镖师这小子,不知他家以前开镖局赚了多少钱啊,竟然把那叛军用过的家具、物件全给扔了,说是沾染了脏气,非要换成新的不可。”
周老太眯眼笑笑。
“他那两个哥哥都惯着他,你又操的啥心,换新的也好,免得以后看了心里头也膈应。”
只是这么一盘算下来,白家少说要花费百两银子不可。
可是一笔好大的开支。
白镖师却一副风轻云淡,不仅不心疼钱,又借着眼下东西便宜的理由,给自己置办了几套新行头。
还顺带给绵绵买了一套斗篷,一只风帽儿。
以及三件香云缎大裤衩儿!
而另一边的沈老爷他们,自然也不愿再留在乡下度日的。
他们回了别院歇歇脚,等着赵多喜回去安排马车。
不日就将启程回到杏花镇去。
至于那沈夫人的棺材,沈老爷眼下无心来管,就先拜托着桃源村帮忙看着。
“回去后,既要先安顿府上,又得到下面各处庄子看看都损失了啥,夫人的后事只能往后拖了。”沈老爷一脸的理所应当。
他待逝者如此敷衍,惹得周家女眷们对他一通白眼。
沈老爷还以为她们是哭了太多,眼睛染疾:“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所花费的银两过几天就让赵管家算好,统统送来,顺便再让他带些好的眼药,让你们使着。”
宋念喜想起沈夫人青梅竹马的大将军会来。
撇过头冷道:“沈老爷还是省省那药吧,到时候谁有的哭还不知道呢。”
周老太想着以后不用再照顾沈家的吃食,只觉乐得清净。
于是就答应让老三老四到时候相送一下。
算是全了礼节。
过了两日,周家的宅院可算全部收拾了出来。
晌午一过,沈老爷一行人也终于要离开村子,周家打算吃完了饭就到村口送送。
然而这会子,一道百里加急的圣旨已经朝桃源村赶来。
十来个北军将士护送着圣旨。
为首的男人面容冷峻,骑着高头大马。
在沈老爷和老村长他们惊异的目光下,魏泠将军来到周家门口,果断勒住缰绳。
“周家平叛有功,得御赐封赏,速速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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