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老太见过的也多了,哪里就能被个孩子的把戏给辖制住。
她大手一捞,就给李柱子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这孩子,动不动就跪算咋回事,没听过男儿膝下有黄金吗。”周老太摸摸柱子的脑袋。
先安抚道:“你爹娘才刚走,咋能胡乱对着外人认亲,不合规矩。今晚你就先在大娘家住着,至于以后,大娘会妥善安置你的。”周老太说道。
周家宅子闲置的空屋倒也不少。
于是当晚,周老太便让李柱子先去后院的耳房住下。
又拿了套三郎的衣裳给他换上。
耳房收拾得干净,可因狭小了些,又比正屋矮上一截,柱子看了本不愿去住。
一会儿说自己怕黑,一会儿又说想爹娘了,非要跟着周家的小子们在正房睡。
最后,宋念喜给耳房多放了几盏煤油灯。
又拿了几样点心过去。
才勉强哄住了这孩子。
等宋念喜忙活完了,上炕跟周老太他们说话时,已经有些身心俱疲。
周绵绵和几个哥哥躺在炕上昏昏欲睡。
宋念喜轻轻过去,对着闺女光滑的小额头亲了几下,一身疲倦顿时消散了大半。
“老三家的,柱子可睡下了?”周老太低声问道。
生怕声儿大会吵着绵绵他们。
宋念喜点点头。
眉间多了几分皱意:“好不容易才睡了,这孩子,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孙萍花不明所以。
还叹气道:“那可是跟以前不一样啊,柱子没了娘又没了爹,连个姐姐都不知下落了,你们说他咋就命这么苦啊。”
宋念喜低头想着心事儿,没有吭声。
周老三给媳妇儿捏捏肩膀,又问道:“娘,那之后咋办,让柱子住些日子没啥,只是总不能一直住下去。”
孙萍花忍不住道:“要不咱就给柱子收养了得了,反正咱家又不缺他这口饭。”
许是因为未能生养的缘故,老二媳妇儿就是见不得有孩子落难。
周老太听了,却立马瞥她一眼。
“老二家的你这是咋想的……收养孩子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哪里就光是一口饭的事儿了?”周老太摆了摆手:“你们经的事儿少,还不知轻重。”
孙萍花讪讪挠头:“知道了娘,是我看柱子可怜,就把事儿想简单了。”
周老太语气松了些:“娘知你是好心,柱子还是个孩子,既来投奔了,看着和他爹的交情咱们也定是不能让他流落街头。”
只是眼下,李柱子突然找过来。
倒让周家挺措手不及的。
不过周老太心思活络,也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这样,且让柱子先住上几天,咱想法子帮他找着他姐再说。柱子在这世上既还有亲人在,就得让他回到自己家人身边。”
“那要是找不到李家闺女呢。”孙萍花又问。
周老太也早就有了盘算。
“若是找不到,那咱家就给他找个包吃住的私塾,让他念几年书。要是他想早些自食其力,那咱就送他去什么地儿当个学徒,也算是全了咱和他家的一份情意。”
总之,周家肯在这孩子身上花点银子的。
只是将他长久留在家里,那是万万不能的。
免得将来生出什么事端来。
……
李柱子来周家已有三天了。
这期间,他从不主动提及李家以前的事儿。
若是周家人问及他爹得的啥病,又或是怎么跟姐姐走散的,这孩子都不大乐意说。
问多了就干脆以大哭来应对。
这三天,他除了睡到日上三竿,就是总往小厨房跑。
见到啥好吃好喝也不打声招呼,拿了就自顾自享用起来。
周家人对此虽稍有反感,可也只当柱子是饿怕了才会如此,一时倒也没有苛责于他。
这天早上,李柱子难得起得早些。
他看正房一时没人,飞快塞了几个肉饼进肚,又拿走了给绵绵专做的那碗肉沫蛋羹。
跑到院子里边转悠边吃。
李柱子本是想把周家转个遍的,谁知正巧碰到绵绵他们送二郎上学,看着二郎有马车可坐。
还有个专门的车夫伺候。
李柱子眼底多了几分浊意,扒到门边睁大了眼睛看着,心中一片羡慕。
这时,正好周老太叫他进屋去,给他做了身更合身的衣裳。
李柱子一进屋就激动道:“周大娘,你家连马车都有?那哪天我能坐坐吗。”
“这个自然成,等马车回来了,就让老三带你去镇上转悠一圈。”周老太和颜悦色。
李柱子听着高兴得不成样子。
这时周老太又道:“等去了镇上,你就领着老三去你家之前在镇上住的地方看看。”
这话一出,李柱子顿时怔了下。
周老太又道:“你说你姐姐不知去向了,那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何处,到时候一并指给你三哥看,我们也好帮你找找。”
“你们想帮我找姐姐?”李柱子有些急了:“可我姐和我在东街看皮影戏的时候,走丢了,我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
周老太帮他挽好了裤腿,抬头道:“柱子啊,你周三哥这两天去镇上打听过了,这半年以来,镇上演皮影戏的就没来过,你又在哪儿看的皮影戏?”
李柱子:“……”
看他答不上来,周老太摇摇头。
“大娘想着许是你记错了,或许你们姐弟俩那天看的是别的,看的东西能记错,但和你姐走丢的地方总不能也记错吧,带老三去认一认。”
如此一来,也方便周家快些打听出来,柱子姐姐的下落。
李柱子听着这话,脸色红白交加。
他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吓了周家人一跳。
“这又是咋了?”周老太忙问。
“你们这么着急帮我找姐姐,是不是压根就不想收留我啊,周大娘,难道你忘了以前我爹和你家关系多好吗?你可不能不要我。”李柱子哭了起来。
周老太想要去安慰下他。
可这孩子跌坐在地上哭个没完,就是不起来了。
这下子也没法再跟他提去镇上认认家,以及找他姐的事儿了。
于是只能暂且作罢。
只是这一次也就算了,等过后好了,周家又跟他提起来几次。
但李柱子也不知咋了,只要一问他家以前的事儿,他就支支吾吾的。
若是再跟他说要找姐姐,他就立马就故技重施,大哭大闹起来。
这一来二去的,周家人也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
“以前的柱子多乖巧,还知心疼他姐,怎么现在倒是不情愿找他姐了?”宋念喜出了正房,在廊下对周老太道。
周老太也被闹腾得有些头疼。
“这才多久没见,这孩子看着比以前馋滑多了,之前多忠厚老实的孩子啊。”周老太蹙眉道。
也不知其中缘由,但周家不能一直这么收着柱子。
于是周老太吩咐老三再去山谷跑一趟。
“不知李家跟山谷那些人关系咋样,但都是邻里邻居,他们当中肯定有人知道李家的事儿,老三你多去打听打听,看看柱子说的到底有没有撒谎。”周老太道。
大人们正在廊下商量事儿。
而此时的屋里也不消停。
白镖师送来了点儿镇上买的糕饼,来拿给绵绵吃。
周绵绵一个人又吃不完,除了留给二哥晚上回来吃的,余下的她又分给了哥哥们。
柱子哥自然也得了一份。
可谁曾想,李柱子自己那份吃完了,就去抢四郎的。
周四郎比他小些,一时抢不过,竟被他从炕上狠劲儿推掉了地。
这给四郎疼得脸都爆红了。
额头还摔了好大一块儿青……
闻声先过来的是大郎和绵绵,看着摔倒在地的四郎,大郎赶紧给他扶了起来。
“呜呜呜……柱子……李柱子他欺负人,他打我,还抢我糕饼吃……”四郎委屈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周大郎抬头盯着李柱子。
可李柱子早就把抢来的东西吃进了肚儿。
他也一屁股趴在炕上,捂着脸哭:“没有,四郎胡说!明明是四郎贪多要吃我这份,我不给,他就来抢,结果反倒给他自己闪倒了。”
周四郎哪里肯依。
眼泪儿都快淌成小河了。
“李柱子你撒谎,明明就是你先动的手。”
四郎受了冤,又疼又急,嘴里自然啥都说。
“你个没家的孩子,来了我家还欺负我,我要找我奶告状。”
说完,周四郎就跑了出去。
李柱子趁机大哭:“好啊,你欺负我没爹没娘,我也要找周大娘说理去。”
周绵绵看着李柱子的模样,觉得很是陌生。
她知道自己的四哥肯定不会抢东西。
毕竟这可是周家的小怂包一个。
“柱子锅你……”周绵绵瞅着炕上,一时有些复杂。
李柱子抹了抹眼,赶紧道:“绵绵你咋这么看我,你肯定是信我的吧。”
周绵绵瘪瘪小嘴儿。
她当然……
当然是信四哥啊!
很快,周老太他们也进屋了,看着哭闹起来的两个小子。
周老太他们不免觉得烦躁。
周家的孩子何时为了一口吃食打过架。
怎么回事大人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李柱子又扑腾着道:“周大娘。四郎他欺负我没爹娘,你可得帮我教训他,不然以后我在你家咋待。”
周老太皱皱眉。
没搭理他的话茬儿。
只吩咐着孙萍花给柱子带去耳房歇息。
“也不知咱四郎有没有摔坏。”周老太心疼的摸了摸孙子:“老三,带四郎去老村长家,让他帮忙看看伤哪儿了,再抹点儿药酒啥的。”
说完,委屈巴巴的四郎就被老三抱怀里了。
瞧他那样子,绵绵赶紧拿了块糖豆给他。
“别哭了四锅锅,等三锅从白家学东西回来了,让他给你出气。”
要是三郎在旁边看着,打死李柱子他也不敢欺负四郎。
周老太一听,忙给这小家伙抱炕上。
“得得得,你这小乖宝儿就别再鼓劲儿了,想让咱家更乱是不是。”周老太点点她的小鼻尖。
这一来二去的,柱子的品性在周家人眼里,已经不足为信了。
周家自然不能放心再让他靠近孩子们。
尤其是绵绵这宝贝疙瘩。
“老二家的。”于是等孙萍花再进屋时,周老太便嘱咐道:“以后你天天啥活儿别干,就负责看着孩子,以后除了一起吃饭,不许让柱子再来正房。”
孙萍花忙点了头:“知道了娘。”
周老太眯眯眼,只想着快些找到柱子姐姐,好把这孩子送过去。
却不知李柱子再外面混了这么些日子,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在看出周家不肯收留的意思后,这小子就坐不住了。
这天午后,趁着周老三两口子不在家,孙萍花又在睡觉,李柱子就翻窗进了老二两口子的屋子。
找到了一袋银子。
等周老太去后院喂鸡鸭时,他又进了正房,把还在呼呼睡的四郎给背走了。
这动静正好惊动了周绵绵。
她恍惚睁眼,抓了抓花罗做的小枕巾:“柱子锅……你要带我四锅锅去哪儿了?”
李柱子看着这小家伙。
犹豫了好一会儿。
最后阴下声音道:“绵绵,你娘晾衣裳时摔断了腿,在镇上治呢,柱子哥带你去看她,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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