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段时日,下沙村的荔枝卖得快差不多了。
只剩下些收尾的活儿。
周老太将其全都交给赵多喜做主,她老太太可是有时间,可以去给乖宝儿置办琉璃窗了。
之前周老三早出去打听过,那上等的大块好琉璃,杏花镇自是没有的。
整个灵州城,也就只有城中的一家匠铺子能做。
于是现下一松快下来,周老太就赶紧让老三去定做。
周老三反复量好了家中窗的尺寸。
带着银票去城里了。
等他回来时,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脸上直挂着笑。
“咋样老三,可都跟匠工们交代清楚了?”周老太刚喂完鹅鸭,从后院出来。
周老三手里拿着只小木匣。
笑着点头道:“琉璃窗儿子已经定好了,定金银子也交上了,这东西烧制起来可是麻烦,那边儿说要小半个月才能去取。”
周老太点点头:“嗯,十来天也不算久,就是不知到时候咱们自家能不能把这琉璃窗安好。”
周老三也早就想到了此事。
“放心吧娘。”他说道:“那匠工们一听说是琉璃窗,就告诉我这东西咱们自家未必能安好,他们有熟识的木工,等琉璃窗送来时,他们带着木工一块来弄,就是要格外多花二百两的工钱。”
周老太一听才二十两。
她摇摇头道:“这价格公道,那就让他们来给咱们弄吧,咱家也能图个安心。”
毕竟,此番做琉璃窗光是定金就花了三千两银子。
更甭说制好后,还要再给近七千两。
周家连这大价钱都花了。
又岂会心疼那区区二百两。
况且,这琉璃窗金贵,灵州城都没几家用得起。
若是周家自己找人给安上,怕是一般的木工也不熟悉此物,反而添了麻烦。
听说已经定好琉璃窗后,三郎忙跑过来,直问老三那玩意儿是咋做的。
“爹,你看到他们咋烧琉璃了吗,下回也带我去看看吧!”
四郎跟在三郎后头,也急巴巴地过来。
只是他见到老三没从城里带点心后,就又失望地摇摇小脑瓜,跑去小厨房吃猪油渣了。
这时,正在炼猪油的宋念喜和孙萍花也出来了。
她俩都有些好奇,想知道老三定的是啥颜色的琉璃窗。
周老三把手里的木匣子放进媳妇儿手里。
“那琉璃用的啥色,娘已经安排好了。”周老三搓搓手道:“正房用的是漓蓝色,东厢房和西厢房用青绿色的。至于后院,就用花黄色的。”
这颜色其实也是周老太和绵绵商定过的。
绵绵喜欢透亮的蓝色,既跟外头的天空很是相衬,又格外干净漂亮。
如此这般,以后她再趴在窗台上玩儿,心情都是格外好的。
等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地说完后,宋念喜这才把木匣子打开来看。
里头躺着一只绀紫色的琉璃长簪。
宋念喜的眼前不由一亮。
这时一回头,就看见老三一边劈柴一边冲她傻笑。
“那卖琉璃的地儿有匠人闲时做的,我看好看,又只这么一支,就给你买了。”周老三笑着道。
宋念喜最喜紫色。
心里甜滋滋的。
她这就去屋子里把发簪放好,然后就准备去张罗午饭了。
又过了一会儿,周老四又外面回来了。
宋念喜刚出小厨房,见了他正好道:“老四回来了,快去把手洗了,今儿中午吃酸菜猪油渣包子,一会儿就出锅。”
这酸菜油渣面食,向来是周老四的最爱。
平时家里要是做了,他一个人就能吃光两盘。
可眼下老四不仅不忙着吃饭。
反而垂着头,眼圈有些泛红。
宋念喜一抬头见他不对,立马就纳闷了起来,她跟着老四一起进了正房,这时,周老太也看出儿子的异样来。
“怎么了老四,让你去下沙村把荔枝收尾的银子收上来,可是有什么不顺的?”周老太看向自己的儿子。
这时孙萍花拿着饭桌上炕:“老四,你该不会是马大哈,把卖荔枝的银子弄丢了吧!”
周老四:“……”
周老太有些无奈地瞅了孙萍花一眼。
虽说老四有时心是粗了些,但也不至于把银子弄没。
况且,眼下收尾已经没有多少钱可卖了,这回最多就是一二百两,就算真丢了,老四个汉子也不至于就要抹眼泪儿吧。
宋念喜眼尖,已经看到老四裤腰上的钱袋子鼓囊囊的。
她开口道:“二嫂,你没看老四的袋子都是满的吗,银子都在里头呢。”
孙萍花这才忙大松一口气。
“只要银子照常收上来就成,那就没啥大事儿。”孙萍花咧嘴露出大白牙,这就去小厨房端包子了。
周老四坐在炕沿郁郁了一会儿。
等快吃饭前,才终于道:“娘,您猜我今个儿见着谁了。”
周老太和周老三都看向他,等他往下说。
周老四叹了口气:“柱子他姐,就是李叔家那个小闺女。”
一听到是李铁匠家的人,周老太心头揪了下,顿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家人命也太苦了。
原本在山谷那边,李家的铁匠铺子都要做起来了,可偏偏就那时,李老太出事儿没了。
再后来,李家正要振作,又遇上李柱子急病,花光所有家底。
到后来,李家为了讨生活,李铁匠去了南省做力夫。
一家人只能暂且分离了。
周老太不是滋味儿地道:“柱子他姐不是嫁到外镇上去了吗,上回你们把柱子送去她那儿时,回来不是还说她嫁的汉子还行,还算肯收留柱子吗,怎么今个儿能在这边见着她。”
周老四神情低落:“……柱子她姐是想回山谷看看,这才能遇着她,她……”
“她说李叔没了……”周老四嗓子眼发紧,顿了顿才道:“早就没了,前几天刚知道的消息。”
闻言,周老太和周老三都吃了一惊。
“不是说他去南省打工吗,怎么说没就没了。”周老三急道。
周老四回道:“柱子她姐是听一起过去的同乡回来说的,他们说李叔三个月前就不行了”
“那边活重,累得厉害,李叔去了没多久身子就垮了,他想歇息几日,可那边的工头却说歇一天扣两百文工钱,他不舍得,硬挺着干活儿,然后……就在干活儿时累倒了,再也没起来。”
周老三听得一阵窝火。
什么黑心工头,竟要人拿命干活儿?
周老四这时也想起来了什么。
“三哥,记不记得上回在客栈里,贾槐花说要给二哥卖给黑工头来着。”
周老三咬紧牙关:“想起来了,估摸着李叔也是遇着那种的了!”
“嗯,听柱子他姐说,原本说好一个月赚二两银子,李叔才肯背井离乡去的。”周老四心疼地叹息:“可实际上,去了后才知这二两还要扣掉带他们来的路费,最后到手一个月才八百文,还不包吃住。”
就这点儿钱,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
周老三气得捏紧拳头,砸在了炕沿上。
“一群丧尽天良的玩意儿,就知道欺负穷苦人,也不怕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