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黄叶随风落,冬来雪伴步步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楚寻语也不知道在两极之地待了多久,虽然两极之地不分昼夜,不辨时间,但是为了练习一招“剑之风”,楚寻语已经饱餐了上百顿野兽皮肉了。
“今日,就送他出去吧。”男子站在屋前,看着远处凭空而立的楚寻语,对身边的欧阳娉婷说道。
“恩,很长时间了。”欧阳娉婷点点头,“这些天来,‘剑之风’的领悟,也算是初窥门径,略有小成了,这一次,我也要随他走了。”
“那是应该的,你与他早已生死相依,这一次,恐怕也是你身殒之后,第一次重回凡间吧。”
“恩,是的。”欧阳娉婷轻轻拢过发梢,一身淡淡的白衣无风自动,带着幽然的口气说道,“人生疾苦,人生悲情,不知道这些年来,凡间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男子指着楚寻语嘱咐道:“看好他。”
“看好他什么?”
“心魔。”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事万万马虎不得。”
“最近这段日子,我看他笑容渐多,似乎心魔退去了。”欧阳娉婷疑惑的向远方楚寻语背影看去。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男子无奈的摇摇头,“人生疾苦,人生悲情,人生当中,最难以看透的,便是这‘情’字,痛如刀绞,心如刀割,越是看似平静,就越是让人担心。”
“你是说有欲扬先抑之嫌?”
“不错。”男子眯起眼睛,“情这一路,所带来的悲伤,如同老酒,时间越长,发作的后劲越大,起初他来两极之地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他心中情孽深种,本以为这数十年来,他返回红尘中历练,可以磨练意志,消磨情孽,没想到这次回来,我发现他眼神背后,情关深锁,身形中,杀气与心魔日益加重,看来一定是在外面,遇到了和他妻子有关的事情,血海深仇,每次都迟到一步,所以暗地里悔恨交加,日日拂剑,夜夜挑灯,这样下去,如同蚁穴啃堤,总有之日,那千里之堤,会毁于蚁穴,到时候必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你给他的那个银色铃铛不是可以压制住心魔吗?”欧阳娉婷担心的问道,“怎么?这铃铛也压制不住了?”
“心魔乃是自身心结所化,靠外物化解或压制终究不是上策。”男子摇摇头,“那铃铛虽然有无上妙用,但如果他自身心结不开,那么外物也别无他法。”
“他始终还是放不下……”欧阳娉婷低下头,叹息一声。
“这种事情,拿起来容易,放下,却很难,很难……”
楚寻语此刻凭空而立,手握“残情”长剑,感受天地灵气,这幽蓝谷的灵气悲伤怆然,虽然死寂一片,但还算与自己契合。就这么静静的站着,忽然,手拿长剑轻轻一挥,速度虽慢,却带有无上剑意,周身上下,好似一阵三月春风拂过,脚下的蓝色草木,无声无息之间,尽皆折断。
“这一招果然意境高远,但是和前辈比起来,威力还是差远了。”楚寻语低头看着长剑,默默的想道。
过不多时,就回到屋前,男子问他:“如何?”
“每天都有所感悟,不过此招虽然无上玄妙,奈何灵气亏损极大,体内青黄不接,看来我这等元婴期修为,还是不要随意施展。”楚寻语实话实说。
“那是肯定的,施展之时,你需要感悟天道,所谓天人合一的境界,就是如此,但是你现在修为过于羸弱,施展起来有一定的困难,你可以当成一次杀招来用。”男子提点道。
“我这一出去,万一用了此招,被什么人认出来,岂不是不好?”楚寻语有些担心,“前辈当年杀伐甚多,我一旦使用此招数,万一被前辈当年的仇家发现,那岂不是给前辈招来了麻烦?”
“那反而最好。”男子哈哈大笑,笑声中张扬出孤傲,伴随着强者的孤独,“我求之不得,这恐怕是我最喜欢的事情了,尽管让他们放马过来,告诉他们,我在两极之地这里,等着他们,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都会站在这里,等他们来杀我,你尽管放心。”
楚寻语无奈的摇摇头,只好作罢:“那么,前辈,晚辈去休息一会,睡醒以后,我便出去了,在这里耽搁了差不多一年有余,也不知外面的世界怎样了。“
“恩,去吧,一切自有定数,你且放宽心。”男子这番话似已有所指,但是楚寻语却没有听出来。
楚寻语回到房间里,放下长剑,随意的躺在床上,全身都很疲劳,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就要入睡,忽然,欧阳娉婷推门而入,楚寻语看见,立刻就要起身。
没想到欧阳娉婷却摇摇手:“你且睡下吧,我就站在你身边。”
楚寻语坐起身子,不好意思的说道:“怎么好让你站在一边。”
“不碍的。”欧阳娉婷笑了笑,似乎让那三千粉黛都失了颜色,“你睡你的,我只是告诉你,一切都是那南柯一梦,不用太过伤心。”
“什么?”楚寻语楞了愣,还没有悟出此话是何道理,就看见欧阳娉婷的身形慢慢模糊,直到消失不见,自己连忙大叫,“婷儿,婷儿!”
“呦!野郎中,叫丧呢,萧萧才过世几年,又另寻新欢了?”耳边响起慕缘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楚寻语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边余香袅袅,室内明窗净几,窗外洒满的晨光,告诉自己,迎来了新的一天。
“咦?”楚寻语揉了揉眼睛,看见慕缘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自己,便想要挪动身体起来,可是身体一动,却发现周身上下哪里都痛,不禁哼出声音来。
“别乱动,躺着吧。”慕缘站起来,摇摇头,“你伤的很重,保重好身体。”
“我……这是……在……哪?”楚寻语酸痛难当,结结巴巴的问道。
“废话,当然是在妙真观的客房里。”慕缘没好气的翻翻眼睛,“三天前,你与品奕一战,耗尽体内灵气,虚脱昏迷过去,直到今天才醒,怎么了?你给震傻了?得失心疯了?”说完,还用手摸了摸楚寻语的额头。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楚寻语并没有回讽他,而是勉强坐起身子,茫然的自语道:“三天?怎么可能才三天?明明是一年啊,这怎么回事?真的是南柯一梦吗?”
“什么一年?”慕缘奇道,“你在哪里厮混了一年?”
“两极之地啊。”楚寻语抬起头,着急的看着慕缘。
“啊?”慕缘一愣,随即怪叫一声,“不好,脑部受到重创,连记忆都不清楚了,还以为自己在两极之地呢,你坐着别动,我去叫望尘前辈。”说完,立刻夺门而出,去找大殿里的望尘,只留下楚寻语一人,茫然的看着周围。
“南柯一梦?真的是梦吗?”楚寻语疑惑的抬起手,看看手掌心,忽然发现上面布满伤口,在梦中两极之地所经历的伤痕,身体上,真的出现了,他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书桌上,有一叠字笺,不禁闭上眼睛,仔细的体悟天地之道,忽然,一阵秋风自窗外袭来,那叠纸张,整整齐齐的断裂开来,如同被利刃所切。
“剑之风!我去过,我真的去过。”楚寻语大叫一声,跌跌撞撞爬起来就要下床。
可是体内灵气消耗一空,身心疲惫不堪,一下床,就摔了一跤,痛的直哼哼,忽然看见床头边靠着自己的残情剑,连忙拿过来,剑身上,那首《浣溪沙》赫然刻在其上,楚寻语欣喜的拿在眼前,对着剑身叫道:“婷儿,婷儿,你在吗?回答我。”
可是一连数声,剑身毫无反应,楚寻语失望的将剑放在一边,默默叹息一声,靠在床架上,正在此时,忽然耳边响起了一声天籁之音:“你,在沮丧什么?”
楚寻语欣喜的回过头来,看见欧阳娉婷一袭倩影,淡淡的身形,站定在床头,连忙问道:“你果然随我回来了,我也是去过两极之地的,对吗?为什么他们说才过去三天?”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欧阳娉婷来到近前,淡然的笑容,风华绝代的气质,低头看着楚寻语。
楚寻语愣住了,低头思索良久,始终不能参透其中三味,欧阳娉婷于是提点他道:“时间不过是一种计算的方式,世人常言,烂柯于仙境之中,世上千年回首,殊不知佛语有云,三千世界,芸芸众生,时间不过春去秋来的一种心态变化而已,修真者早已脱离肉体时间衰老,那么时间又是何物?佛家中三千世界,或喜或悲,或古或今,也不过是管中窥豹而已,世有两级皆引以为奇,其实不然,两级之秘,在于时间不走,天荒地老,今日你感觉已过年许,实则凡间不过三息日出日落,所以说,修行之人,体悟天道,跳出三界,俯视众生,是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一席话醍醐灌顶,说的楚寻语汗流浃背,心中颇有所得,正所谓春去秋来,叶绿叶落,不过是红尘中的心态变换,又何来时间一说?道可道,非常道,道,便是天道,天道之下,芸芸众生,也不过是三千世界中的一粒浮沙,沧海中的一粟,何必执着于表象呢?看破表象,才是我仙家无上大道心境。
渐渐领悟其中奥妙,楚寻语抬头正要说话,忽然,门被推开,慕缘拉着望尘进来了,楚寻语连忙暗道一声:“不好,欧阳娉婷被看见,有些事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