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寻语三人不得已留在镇上过除夕,喝茶之时被苗人打断了,慕缘回头一看,顿时心惊,低声说道:“不好,会不会对我们下什么盅?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直接放翻?”
楚寻语没好气的答:“不是每个苗人都会下盅的,再说了,你又没惹人家,家人干嘛要对你下手?你消停点吧,喝茶、喝茶。”
但是没想到听见声音的老掌柜出来以后居然很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看来是熟客,慕缘不禁松了一口气,只听老掌柜问:“今天你们怎么来了?”
有个年轻的苗人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道:“掌柜啊,我们和你们汉人不一样啊,过年的时间不同啦,昨天我们几个来换货,结果忘记今天是汉人新年,暂时回不去啦,就来你这里住几天,到时候开了关,我们在回去嘛。”
“哈哈。”掌柜的笑道,“正好,我们在做饭,晚上大家一起吃,热闹热闹。”说完还对楚寻语三人招招手示意。
那几个苗人也对着楚寻语三人招手,年轻的苗人叫道:“汉人朋友们,我们一起次饭吧。”
这句话慕缘还是能听懂的,转头对楚寻语摇摇头道,“算了吧,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们一起‘次饭’吧,万一要是‘次’出事情来,那就真的是太次了。”
“瞧你那怂样。”楚寻语撇着嘴不屑的看看他,“亏你还是佛家弟子,克百邪的手段都忘光了,今天我们一起吃,让你也提前接受接受苗家风情。”
说完一招手,对他们叫道:“那就拼桌子。”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桌子拼起来,坐定之后,众人这才看清楚,苗人那边共四人,其中有一位年长的老者,两个年轻人是他的儿子,另一个中年人是他的弟弟,看来他的辈分最高,双方见礼之后自我介绍,但是苗人那边报上了一堆叽里咕噜的名字,实在听不懂,年轻的苗人哈哈大笑,用汉话说道:“我们有汉人名字的,我们家姓李,我叫李宝,阿哥叫李立,阿叔叫李忠,阿爹叫李宏。”
“原来是汉苗。”楚寻语一拱手,“楚寻语。”
“李缘。”
“王晨。”
众人互通了姓名也算是认识了,汉家的年夜饭总是开的很早,不一会老掌柜和妻子就端了大大小小各种碗碟摆上来,众人饮上一杯开桌酒就算是开席,此时门外鞭炮大作,这个除夕夜就这样开饭了。
经过一番聊天,这才知道原来李家一行人也是来通商的,每次来这里就住在老掌柜这边,一来二去,双方也彼此熟悉了,而且他们的娘家是汉人,这就是楚寻语他们一直在期望的汉苗,难怪汉人官话说的可以,一般来说,正常的换东西都是小辈来,这位叫李宏的老人家不会出面,但是这次有所不同,是在这边等着接娘家人,加之好几年都没到这边来了,所以他老人家自己就亲自过来看看,也算是出门散散心。
熟悉过后,慕缘胆子也放开了,大大咧咧的问道:“哥几个,听说你们那边的盅师和降头师特别厉害,你们会吗?”
哥哥李立听了哈哈大笑:“我说小哥,不是每个猛家汉子都会这种法术的,我们家就是普通人家,哪里知道这种东西。”苗人也自称猛家。
他们不是盅师也在楚寻语的意料之内,楚寻语需要的反而是这位老人家,当场和老爷子敬上一杯酒,问道:“老爷子身体好啊。”
老爷子吧嗒吧嗒抽着眼袋笑眯眯的点点头:“都六十的人咯,身体还算蛮硬朗。”
楚寻语奇问:“老爷子汉话说的可以啊,年轻的时候来过中原?”
“来过、来过。”老人家放下眼袋高兴的说道,“年轻的时候,我出门早,做过镖师,最远跑到了浙江,所以认识我家的婆娘呢。”
“哈哈哈……”众人不禁一阵欢笑。
年纪大的人对于古滇国的消息也许会有听闻,通过和他们套套近乎来获取线索,江湖上称为“套舌”,楚寻语这不就开始了吗,三两下之后,彼此略一熟悉,楚寻语马上问:“老人家,我们在来前啊,听朋友说南疆这里曾经有个国家,叫滇国,但是我们不信,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还打了赌,老人家你知道不?”
此话一出,李宝立刻叫道:“小哥啊,我们次饭归次饭,哪有国家不国家的,谈这种事情万一给官军听到了算谋反那就不得了了。”
老爷子倒是很认真的摸了摸胡子,对楚寻语道:“小哥啊,你这赌恐怕要输啊。”
一听有门,慕缘立刻凑上去问道:“这么说老爷子,你们这里真有这个国家啊。”
老人家慢条斯理的点点头,众人纷纷静下来等着听故事:“小时候啊,听老人说过,说我们这里啊,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说自己得道了盘瓠的真传,很厉害咯,造了一个大大的黄金城,满地都是珠宝,里面住的都是啥妖魔鬼怪,专门骗过路的人进去吃人肉、喝人血。”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慕缘小声问楚寻语,“这个黄金城,不是庄蹻建立的吗,还什么吃人肉、喝人血?真邪门,他说这小子得到了什么盘什么的真传,这个叫盘什么来着的,是不是哪个魔道弟子溜到南疆来了?”
“放……”楚寻语要不是考虑到这么多外人在场,当场要用粗口来责骂慕缘不求上进,小声的斥责道,“你瞎放什么厥出去也不嫌丢人?他们说的盘瓠是苗人信仰中的创世神,是条神犬,后来变人,和我们汉人信仰中的盘古差不多,整天拿着斧子乱溜达,没事就东砍砍西砍砍,然后天地就分开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慕缘笑道,“和我们常说的盘古开天辟地差不多,看来各种族的创世神都是闲着没事做拿斧子乱砍的,备不住他们还是表兄弟的亲戚呢。”
“你放……”楚寻语差点又要说粗口,真是懒得理会他,还是说正事要紧,“我估计这庄蹻当初建立滇国的时候,瞎编自己得到了创世神盘瓠的真传,苗人崇拜自己的先祖,利用乡民无知、好糊弄这一特点来笼络人心。”
李宝此时插话问:“阿爹,这事我们怎么都没有听说过啊。”
“这都是以前的事情呐。”老人家重新点着烟袋吧嗒吧嗒一边抽一边居然扯着嗓门唱了起来,“小时候我们猛家的山歌里有唱过,深深的山里,大大的湖边,有一座金灿灿的大寨子,里面有好多金坨坨,出的光芒都盖过了太阳,路过的人儿呦,你要小心,不要被金子骗过了眼睛,那里面的黄金是被祖先唾弃的,一旦进去就见不到自己的婆娘了。”
“哇!这歌好难听……”慕缘抽了抽嘴角。
楚寻语桌子下踩了他一脚,继续赔笑脸问:“老人家,那这个黄金城在哪里啊?”
李宝也兴奋的问:“就是啊,阿爹,在哪里啊,我们去找点金子,比现在日子过的好多了。”
“使不得、使不得。”老人家连忙放下烟袋直摇手,“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挣钱要脚踏实地,那个黄金城都是故事里说的,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曾经听说有好多人去找,但是都没回来,你们就不要想了,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吧。”
众人讪讪的笑笑,互相扯些其他的闲篇,慕缘小声的埋怨起来:“这说了对于没说,野郎中,何故每一个神秘的地方都在深深的山里、大大的湖边?”
“废话,要不然怎么叫‘神秘的地方’?你以为是你们家门口的煎饼摊?出门一拐就能找到?”楚寻语白了他一眼,转身又对着老者打起哈哈,“老人家,我们不也是听人说的嘛,就是好奇的很,想过去玩玩。”
“不是我不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呐。”老人家吃了一口菜说道,“这故事都流传了上千年咯,现在知道的人越来越少,都是在歌里唱的。”
“那歌后来唱的啥?”
“我也记不得了。”老人家眯着眼睛想了很久,“现在会唱这歌的人越来越少咯,毕竟这么长,谁会记得?”
楚寻语大吃一惊,失声诧问:“您老是说‘苗族古歌’?”
“哎?”老人家一听也来了精神,“你这小哥好厉害啊,汉家人连我们猛家的古歌都知道?”
慕缘连忙问楚寻语:“野郎中,这歌你也知道?没想到你还精通音律啊,怎么唱的?”
“我不会唱。”楚寻语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你这不是脱裤子放……放厥词吗。”慕缘恼了起来。
忘尘插话小声问:“这歌什么来历?”
楚寻语看他们在互相聊天,于是低声解释起来:“此歌叫‘苗族古歌’,又叫‘猛家调子’,我家书上记载过,这是上古时期在苗人中口口相传的一种奇怪歌谣,全篇有几万句歌词,唱完了没一天也有半日,嗓子都得冒烟,其中包含了苗人的宗教信仰故事、风土人情、盅、降头等术的来历等等等等,包罗万象,简直活脱脱就是一本苗人的《史记》。”
“那这《史记》怎么找啊?”慕缘着急的问道。
“谁知道。”楚寻语也很恼火,“这歌谣流传了千万年,现在会唱的人越来越少,而且都是你唱一段我唱一段,就像我们汉人一样,谁会闲着没事做背《史记》玩?”
“那这个《史记》的司马迁是谁?”忘尘不愧是老江湖,一语道破其中关键,“他的作者是何人?是死是活?活着在哪里?死了葬在何处?实在不行我们去找他后人问。”
“这个更是不得而知啊。”楚寻语无奈的摇摇头,“苗人在上古时期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辉煌文明,创立了自己的文字记载,称为‘古苗文’,但是后来因为神秘的战火和天灾迁徙,他们的文字消失了,文明从此走向衰落,也就断送了史上唯一的文字确切证明,只留下口口相传的苗族古歌,所以这些歌词没有具体的详细记载,作者也不知道是谁,他们苗人说是创世神交给他们的,我们总不能焚香祷告去找他们的什么创世神吧。”
“找到了非得一耳光抽死我们这些汉人。”慕缘撇着嘴,“别说这些没用的,这事交给我了。”
“你有主意了?”楚寻语和忘尘好奇的看着他。
“好办啊。”慕缘面露得意之色的说道,“过两天开了关,我们就能到南疆了,这年头全知的创世神难找,年长的老头满大街跑,到时候我们就专门找年纪大的老人家,请人家唱歌给我们听,最好在带一个懂汉话的苗人,把苗语的意思说给我们听不就完事了。”
“没用的。”楚寻语一摆手,“这歌太长,你知道我们的线索是在哪一段里?再说了,你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到处乱找,谁会唱给你听?”
“我花钱还不行吗?”慕缘疾呼道,“我们花银子请老人家唱歌,或者什么绸锻、布匹、盐巴,都行啊,只要能会唱这歌就行,我们一路走一路唱,唱上十天半个月,我就不信整不出一歌谣来,想我们上天入地,还能被一歌难住?”
忘尘和楚寻语互相看了一眼,楚寻语道:“八戒你这方法虽然是种坐在床头种黄豆……”
“什么意思?”
“春(蠢)到家了。”慕缘闻言大怒,正要作,楚寻语赶紧说,“但是还算行的通,那么我们第一个目标就定下来,先去南疆找老人家,而且是会唱歌的老人家,不过要低调行事,我们满大街的花钱请人唱歌,不出三天就会被百中教盯上,所以得谨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