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苑内,苏宁让人撤下了准备好的冰饮,面无表情地在妆奁前撤下发髻上的珠钗。
早上皇后都那般说了,她们底下这些宫妃也不能不动起来。
苏宁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冰饮,还穿戴了新衣和发饰,没想到还没出门就听见皇上往澜月阁去的消息。
她沉默片刻,收下心思,默默让人把准备好的东西撤下去,又静静地自己拆了发上的一些珠钗。
画芷站至一旁,小声和雪青嘀咕着:“月充仪这病来得可真巧,前脚刚病了后脚皇上就去看她,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装病……”
雪青微微皱眉,往前看一眼,见苏宁没听见,她再看着画芷,压低声音说:“主子们的事你少插嘴。”
画芷却是不在意,她们这清漪苑又没有旁人,她说说怎么了,再说了,她也没说错啊。
“咱们娘娘准备那么久,她倒好…...”
“行了,别再说了。”雪青拦住了她的话。
不远处,苏宁握着银钗的动作稍微停下来,很快又继续将之拿下。
请太医把皇上请来这件事月离也没料到,她自己是高兴了,却不知别人已经恨得牙痒痒。
晚上用膳时,宋玄过来了。
他看上去脸色没什么变化,甚至在月离带着几抹怀疑视线望着他时也岿然不动。
那补汤没起作用?
不应该吧。
月离让人传了晚膳,与一盘盘精致菜肴一起摆上桌的还有一瓶酒。
李知笑着在一旁说:“充仪娘娘,这酒是去岁的荔枝酿造出的佳品,味道上乘,您尝尝?”
荔枝酒,滋味好又如何,关键在于……她喝不了酒啊。
从小长到大,月离除了在家中时浅尝过酒味,之后便没有喝过酒了,如今要让她喝,她也尝不出什么好滋味的。
她正想着,一旁的宫人已经将酒倒入了杯中。
荔枝酒颜色是浅红的,带着浓郁的酒香和着荔枝的清香,宋玄坐在她身侧已经拿起了酒杯,不知是不是月离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正被人打量着。
宋玄已经饮下了一杯,她若是不喝的话便是大不敬。
月离微微抬手,举起杯子饮下了杯中酒。
与她想象当中的辛辣不同,这荔枝酒带着果香,不似平常酒水一般叫人适应不了,虽也有些辣味,但还能让她接受。
不过也不怎么好喝就是了。
宋玄注视着她,轻轻点了点桌面,示意宫人继续倒酒。
月离无奈,只能一杯一杯喝着,喝到最后,脸蛋已经泛起绯红,眼中残余着的清醒让她再一次将杯子举起。
不过这回却被宋玄拦住。
一旁站着的佩兰和秀禾早已急得不行了,她们这时候哪里还看不出来,皇上分明是故意要灌娘娘酒,把人灌成这副模样该不会还想兴师问罪吧?
月离的一只手被抓住,她难耐地轻哼了一声,眉毛微蹙,眼睛里浸出水意,抬头看向始作俑者,娇气道:“你、捏疼我了……”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皆垂下头去,静静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宋玄知道她是喝醉了,今日喝的这果酒应当不至于使人醉得这么厉害才是,看月离这副模样,只能说她是自己酒量小。
“没规矩。”宋玄听她轻呼着疼,手上松了些力气。
谁知月离一直在将手往后拉,他这般松力道,月离整个人便没了支撑力往后倒去,幸好秀禾站的近,将她接住,不然的话她的脑袋只怕是要结结实实的撞在地上。
月离软成一团,被秀禾接在怀里,以为是回到了床铺上,眼睛一闭就要睡过去,还熟练地往秀禾身上靠,看得宋玄深深皱起眉头。
“把她拉起来,服侍你们娘娘沐浴更衣。”
说着,宋玄站起身,看一眼和没骨头似的寻着软地就倒的女子,转身要往里间走。
突然听见月离嗫嚅着轻喊了一声:“陛下……”
宋玄又转过头,这一回听清楚了,月离也喊得大声些了,微微睁开眼,眼眸中春色潋滟,倚靠在旁人身上,喊他:“陛下。”
四周静默了片刻,随后宋玄伸出了手,将月离软软的身子从秀禾身上剥开,抱进了自己怀中,打横抱起入了内殿,吩咐道:“去备热水。”
月离不是很清醒,但也认识抱着她的人是谁,骨子里的戒备心迟钝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
她把脑袋落到宋玄的肩上,轻吐着的气息都是微热的,带着荔枝酒香,稍作一会儿后手脚开始不规距地要脱衣裳。
宋玄按住她作乱的手让她不许乱动。
如若月离当真清醒的话可能也就听话了,但是她现在只一个劲儿的喊热,闹着要脱衣服,被宋玄按住手还觉得委屈,动也动不了,幽怨地看着宋玄。
“来人,把她头上的东西拆了。”
佩兰赶紧走过来,手脚麻利地替月离拆干净了头饰,正好秀禾走出来说水已经备好了。
“都下去。”宋玄抱着人起身,命令道。
众人纷纷退下,将门关严实了,谁都猜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月离又哭了,新染的蔻丹都比不上她眼尾的红,张口时只能诉出哭腔,朦胧中好像感觉自己飘荡在水中,沉沉浮浮,直到酒醒。
第二日晨起请安时月离都快要迈不出脚了,虽一夜糊涂,但她的脸色看不出有多憔悴,到底是年轻,早上秀禾给她上妆时都不由得叹了一句。
“娘娘今日穿红色吗?”秀禾给她拿了衣服来问她。
月离看了一眼,点头。
她实在是困,又困又后悔,早知道就不给宋玄送什么补汤了,现在回想起来,只怕他是喝第一口的时候就吃出来里面都有些什么了,还默不作声地喝完了,晚上将她灌醉了报复。
“娘娘先吃点东西垫垫吧,一会儿路上还有一段路要走呢。”
今日月离起得晚了些,所以没来得及吃早膳,匆忙吃了点东西垫了垫,紧接着就出了门。
到未央宫时刚巧和甘婕妤一起,也不算迟了。
她坐下后看见空着的三个位置,一个是之前就被禁了足的如嫔的位置,一个是才犯了事被贬为嫔的舒嫔,还有一个就是齐昭容。
自从那次事件闹大以后宋玄便派了人严加看守竹意轩,几乎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也免了齐昭容的请安,只让她安心养胎,旁的事都不用管。
李贵妃当上贵妃那么几年受尽荣宠,如今被贬为舒嫔还被禁足瑶华宫中,若不是不好太放肆,恐怕这后宫中有半数的女人都会笑出声来道一句活该。
只是今日请安却都是静悄悄的,不过想想也是,几位爱挑起话题的娘娘都没来,至于其他的么……
月离喝了口茶,看着上首位坐着的皇后。
“再过段时间就是端阳,宫中宴请王公大臣,这宫中也是好久没热闹过了。”皇后说着,轻笑一声微微抿唇。
安修容附和着她的话,笑说:“几位新来的妹妹们还未参加过宫宴,这次可得热闹热闹呢。”
话题落到这儿,有一道人声犹豫着响起来,提起一人:“皇后娘娘,此次宫宴不知如嫔能否解禁出来,端阳本该是团圆的日子,臣妾想想她与公主分别就觉得可怜。”
仔细算来,如嫔被禁足也是有两月了,今日不提起她,只怕是好些人都会忘记。
“是啊,如嫔姐姐也不知是哪里触怒了龙颜,惹得陛下如此不快,不过两个月,再怎么也反省了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小公主也不知道在长乐宫住的习不习惯。”
底下七嘴八舌说着,看得月离好一阵不可置信,这一个个在后宫中摸爬滚打的嫔妃都是人精,哪能猜不到如嫔是因何被皇上罚的,如今竟纷纷开口说她可怜,照这意思,大有想要如嫔解禁的意思。
月离是一句话也没说,等她们说完了她才听见皇后开了口。
“如嫔再怎么说也是公主的生母,本宫会去问问皇上的,今日就到这里吧。”
众人不便多留,皆行礼离开。
刚出未央宫,迎面与苏宁对上。
“娘娘万福。”苏宁行了个礼,好像在等人。
月离一看便知了,道了句平身,有意思地看了眼身后从里面慢悠悠走出来的谭宝林,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只是还没走远又听见安修容在说话。
安修容打量了一下苏宁的脸,啧啧叹了两声:“要说好看,妹妹哪里比不上月充仪,只是偏偏皇上就爱喝月充仪送的汤,妹妹说这是为何呢?”
苏宁眼眸一冷,看着安修容,片刻后敛下眸子,浅声道:“皇上今日爱喝热汤,或许明日便爱喝冷茶了,皇上的心思臣妾哪能猜得透呢。”
还未等安修容反应过来,她又继续说:“臣妾不像娘娘,什么都不准备,就算是皇上不爱喝的,臣妾准备了,皇上知道便好。”
“臣妾还有事,先告退了。”
安修容站在原地愣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苏宁是在拐着弯驳她的话呢,一时气上心头,但是苏宁已经走远了,她在原地跺了跺脚,气得很。
一路上,谭宝林远远跟在苏宁身后,她自入宫以来还未得宠,自然比不得苏宁,既被皇后拉拢,又被贵妃拉拢,还被皇上注意到,虽宠爱比不得月充仪,但比之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行至半路,苏宁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脸哀戚地看着谭宝林,语气略带难过又无可奈何地说:“妹妹你可是怨我了?”
没等谭宛白说什么,她又道:“我知你定是怨了我,但之前种种皆有贵…舒嫔插手,我想来找你却又被她拦着。”
“她知道我们情同姐妹,故意离间我们,好让我为她所用,一旦我与你接近,她便会对你下手,我是迫不得已。”
“如今总算是她被陛下厌弃,我才敢来找你。”
苏宁说的这番话情真意切,而听着这一席话的谭宝林却迟迟没有反应,她低垂着头,任由苏宁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谭宛白的话,苏宁仿佛泄了气,她将手轻轻搭在谭宛白的手上,轻声道:“妹妹,之前同为秀女时我们不是说好了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一起吗?”
“你放心吧,如今我有了恩宠,定不会忘记你的。”
“我们得在这宫中好好活下去才行啊。”
话音落,谭宛白似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眼眸微动,抬头看着苏宁,还是带了些不信任,朝她道:“苏姐姐如今得了圣宠,我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苏宁轻轻皱眉,安抚着她:“我会帮你的,你放心好了,到时候在那宴上,我定会叫皇上注意到你的。”
“当真?”谭宛白有些不信,狐疑地问着。
“自然是真的。”
苏宁微微一笑,见她态度有变,心里的大石头终于稍稍落下。
未央宫中,文秀正在给陈皇后揉肩,这大殿上的宫妃们一个个都走干净了,她这才低声问皇后:“娘娘,文山宫那边需不需要提前透露点消息进去?”
陈皇后阖着眼眸,低低笑了一声,轻道:“也难为她待在文山宫一呆就是两个多月,外面的消息是一点也不灵通,要真这么放出来了不得又闹出什么事来。”
“那娘娘的意思是告诉她?”文秀想起如嫔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就觉得麻烦,禁足两个月,也不知道她的脾气又没有收敛一些。
“先不急,本宫还没问陛下是怎么的想呢。”陈皇后微微睁眼,笑着道,“万一陛下不让她出来,那不就白费力气了。”
不过想想这个万一也是没什么可能,如嫔做出了那等事如今应当也是知错,端阳宫宴,太傅府上虽不会来,但如嫔那么大个人没出现在宴上传出去也会引得不必要的猜忌,太傅一家又是谨小慎微的,到时还不知道有多惶恐。
所以,如嫔定是会出现在宴上的。
“且等本宫寻个时候去问问陛下,问完了再决定也不迟。”
文秀看出来她心情很好,想着今日没出现在请安席上的那个位置,她眼中也带了几分笑意。
这位舒嫔,可真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