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玄注意到的时候月离已经在喝第三杯了,酒杯虽不深,三杯下去却已经足够月离醉一场了,毕竟她的酒量本来就浅,这葡萄酒又是后劲足。
想起上回月离那可爱撩人的醉态,宋玄微微皱起眉。
他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李知瞧见了凑近过去,听到他缓声轻道一句:“去把月修容的酒换为白水,不许她再喝了。”
李知早便看见底下的月修容对今日的葡萄酒似乎很满意,他本也没多想什么,如今一听宋玄说了这话才反应过来,原来皇上也一直注意着月修容么。
他弯身应了一声,退了几步,朝着一旁的宫女叮嘱了几句。
没过一会儿,佩兰正低声劝着月离莫要再喝多了,月离充耳不闻,只低低呢喃着喝最后一杯,还没喝呢,身后来了个陌生宫女,手中的承盘上放着一个瓶子和一个新的酒杯。
“奴婢见过月修容。”那宫女微微福身行礼。
月离转头看去,问:“怎么了?”
“奴婢奉命来给您换酒。”说着,那宫女将手中的承盘弯身轻轻放在桌上。
月离慢半拍地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抬起头,不出意外看见了宋玄正看着她。
她面上陡然一红,连忙把头垂下去,眼见着宫女要把她的酒拿走了,心里头有些不舍,这还没喝完呢。
杯中的酒液被换为了白水,佩兰与秀禾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们可是见过娘娘喝醉时的模样的。
这一个小插曲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偏偏坐在她左后侧方的苏宁看了个清楚,她没说什么,轻轻垂眸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心里头估摸着时间,想着时候差不多了,转过头朝着谭宛白轻笑了一下,无声说了什么。
谭宛白也勾起了唇,朝她轻轻点头。
宴会上,歌舞已经开始了,坐在上方的陈皇后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两人离席的背影,伸手拿起酒杯,淡淡地喝了一口。
一曲过了,舞姬尽数退下,门外走进来的谭宛白身后跟了个小宫女,怀里抱着玉符琴。
谭宛白不紧不慢地走到正中央,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一礼,声音清脆像夜莺:“臣妾参见陛下,今日端阳,臣妾与苏姐姐愿以一曲一舞祝王朝兴盛,陛下万福,百姓安康。”
宋玄对谭宛白并无印象,却对她身后宫女抱着的那把琴有些印象。
“朕记得你琴弹得不错。”宋玄视线扫过她。
谭宛白心头有些激动,低头回:“皇上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陈皇后轻笑了一声,浅声说:“皇上您瞧,这玉符琴被谭宝林养护得多好,可见她是真心喜欢。”
宫女怀中抱着琴,小心翼翼地护着。
“那便开始吧。”宋玄直起身,眼眸下放,淡淡道。
“是,臣妾遵旨。”
既是弹奏祝王朝兴盛的曲子,那边不好再有些儿女情长,谭宛白的弹奏自开始时舒缓,大殿中央空空,跳舞的人还未至。
可随着曲目节奏的逐渐加快,殿外的舞姬尽数到了各自的位置,站在最中央被围簇着的便是苏宁。
月离看见苏宁的模样时心头一跳,随即视线带了几分冷意,她摩挲着酒杯杯壁,沉默着。
苏宁身上穿的是一件冰丝蚕纱制成的衣裳,这衣裳除了与月离的那一件颜色一样外,就连款式结构都有些相似。
月离再抬头时眼眸中的冷色已经消失,她表情有些茫然地看向上首位的天子。
宋玄是看见过她穿这衣裳的,还做了坏事,他肯定有印象。
果然,宋玄的目光遥遥与她相撞,眸中的探究之意在下一瞬便消失殆尽,他收回目光,手指轻轻拨弄一下玉扳指,转了一圈,停下,他面色冷淡地看中央的人跳舞。
这一曲到了高\/潮部分,曲调激昂似有数以万计的英勇将士冲锋陷阵。
苏宁的舞的确不显得俗套,可见是下了大功夫的。
月离静静看着,一旁的甘青黛也饶有兴致地看着。
曲调又逐渐舒缓起来,节奏慢了一些,却不显得哀愁,带了几分欢乐,似是将士凯旋。
等到一曲毕,舞姬们尽数跪下,谭宛白起身往前,苏宁也往前站,跪下说了祝词。
“曲子弹得不错,舞也跳得不错,赏吧。”宋玄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淡淡,看向苏宁的目光中带了一些浅薄的不喜。
同样的衣裳不同的人穿着也不一样,他喜爱月离穿着漂亮衣裳俏生生站在他面前时眼中看过来的羞涩和欣喜,却在看见旁人穿同样的衣服时心中厌烦。
苏宁与谭宛白谢了赏赐,谭宛白退了下去,苏宁却还留在殿中央。
她笑着柔声道:“臣妾还有一舞要献与陛下,还望陛下准许。”
已经回了坐席的谭宛白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手指轻轻捏在一起,片刻后,她抬起头,再看向苏宁时面上无一丝波澜。
她身侧的宫女雪云面上带了些不满,悄声嘀咕一句:“苏才人怎得这般。”
明明之前同她主子说的是一起奏一曲,她家主子弹琴,她便跳舞,如今倒好,一曲完了她竟还想着单独跳一次,风头都被她占了,皇上还哪能记得住她家主子。
如嫔皱起眉头,轻嗤道:“又不是乐坊调教出来的舞姬,一个宫宴蹦跶的和什么似的。”
陈皇后温和地笑看着下方,见宋玄迟迟没说话,她说:“陛下,苏才人也是一番好意,依臣妾看,她的舞是跳得极好的。”
宋玄最终还是允了,倒不是他有多想看人跳舞,主要是今日端阳宫宴,气氛不好闹得太僵。
这次给苏宁伴奏的不是谭宛白,而是乐坊的另一位乐师,弹的曲子倒是有些缠绵,配上殿中央的舞,颇有些情意绵绵。
月离看着苏宁在那殿前扭来扭去的,舞虽跳得好看,但这舞与之前的那一支完全不同,动作幅度略大,明眼人一看就猜得到她是带了什么目的。
如嫔面上的冷意和嘲讽几乎都快掩不住了,心里头想的无非就是一些‘骚贱蹄子,只会勾人’的话。
曲调加快,苏宁的动作也变快,随着她一个转身,右手高举,翩翩然在殿内舞着,冰丝蚕纱的衣摆被她转成了一朵花的形状,眼看着这一曲就要到了曲末。
月离忽然听见身旁一声惊讶的轻呼声。
她直直地看去,殿中央的苏宁的衣衫猛地滑落下去,露出了一大片白皙的皮肤和内里白色的肚兜一角。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
苏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停了下来,她小声地惊叫一下,随即双手急急忙忙地抓住滑落的衣衫,惊惶地蹲坐在地上将衣服拢好。
她的宫女在变故出来时已经腿软了,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将她护住,遮掩一点外泄的春光。
苏宁面白如雪,抖着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衣服会坏——她明明、明明跳第一支舞的时候都没事…怎么会坏——
有人算计她!有人要害她!
谁——是谁!?
场上的混乱叫人皆不敢去抬头看宋玄的脸色,在场还有男宾,也就是说苏宁出了这么大的丑,定是会被陛下厌弃,以后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月离心思一转,微微扭头看着忻充容,她面上没什么惊讶,仿佛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奇怪的是她也没有任何欣喜,仿佛一切与她都无关。
奇怪,太奇怪了。
苏宁终于回神看向了宋玄,她朝宋玄重重地磕了个头,声音带着哭腔,哀求道:“臣妾也不知为何会发生这种事,陛下,求陛下替臣妾做主啊——”
她想着,如若陛下能软下心肠派人去查一查,说不定她还能有些机会。
但宋玄本来就对她这一身不喜,之前有李贵妃的事波及她,如今她又当众出丑,宋玄对她已经不耐到了极点。
他开口,声音冷淡,透着一丝厌恶:“来人,苏才人殿前失仪,拖下去,无召不得出宫。”
什么?什么?
苏宁被那句话震住了脑袋,她手脚冰凉,浑身发软,眼前一片漆黑,直到被人拉着逐渐远离。
她终于张口从喉咙中惊叫了一声:“臣妾冤枉——”
殿内重归安静,月离也不禁紧张起来,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一眼上方,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李知急急地喊了一声散宴。
上首位,宋玄将酒杯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他面色微寒,冷冽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下方众人,随即起身,修长的身影离了席。
月离却觉得有些怵,莫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刚刚宋玄看了她一眼呢?
皇上都离席了,这宫宴也进行不下去,月离等前方人散了些才走出去,一路往澜月阁的方向走。
到宫门口的时候在门外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她心头一跳,走上前。
“给娘娘请安。”李知笑眯眯的说。
月离安不了,李知在这儿不就是说明宋玄在里头吗?他晚上发火了现在来她这儿降火可有想过她的感受?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忐忑地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