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泠曦万万想不到,南越国来的人居然是墨璃。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灵修者布下的幻境,毕竟这间房子的主人境界很可能在她之上,而且当初墨璃与她分开时,那隐含的意思分明是说此生不要相见的,为何又要来朝凤布局诱她前来?这些纷扰的思绪让她不敢回头,也不敢随意开口。
“怎么?才几个月就不肯认为师了?”墨璃察觉到怀中的人微微僵硬的身体,轻笑一声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毛绒绒的头顶,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墨璃?”少女没有回头,目光定格到分开在身体两侧曲起的修长双腿,动了动耳朵小心翼翼的试探的问了一句。
男人双臂收紧将萧泠曦困在怀中,用力弯腰将额头抵在她的后脑勺,深深嗅了一口少女颈间的馨香之气,然后叹息般轻轻说道:“是我。”
随后想起什么一般又说道:“为师不是教过你,这些元魄不过是你的仆役,必要的时候不必理会他们的生死么,你怎么为了这么一只小雀儿就来冒险?”
萧泠曦这才彻底相信了,微微放松身体,不自在的挣扎了一下,她一点也不习惯这般与人亲近,要不是这人是墨璃——曾经几乎算是与她共用身体之人,她早就打过去了。
那时在蛮荒秘境,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到处都是杀机,彼时她灵力低微,不仅要躲避那里的凶兽,还要提防虚弱时元魄的反噬,多少次她晕过去,都是墨璃及时出现控制了她的身体,救她脱离险境,后来他们二人更是频繁的昼夜交替出现,才捱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然后,她慢慢成长,习惯了杀戮,境界不断提升,再然后墨璃封印全部解开,让她集齐了重塑肉身的天材地宝,便脱离了她的身体,送她离开那秘境与她分别,并告诫她以后绝对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萧泠曦忽然有些好奇的想回头去看墨璃的样子,相伴五年她从未见过他的样貌,从前在那处空间,他只是一团影子,后来他重塑肉身自己已然离开,现在这人既然有了身体,她怎么能不看看呢。
墨璃似乎知道她的想法,轻笑一声微微松开胳膊,让怀中的小少女能转过身面对自己。
萧泠曦一扭过身体便急切的抬头,首先撞入眼帘的就是那双曾经在神识空间内见过的眼睛,只不过当初这眼睛是水晶般的紫色,现在是黑曜石一般的墨色,可那深邃狭长的形状和惑人心神的眼神一如当初,随后她眼神微转在看清了这张脸之后便呆住了。
她想象过千万次他的样貌,也见过像夜梦,风澈,灼月一般非人的美貌,却原来都不及墨璃真实的样子,除了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斜飞入鬓的眉,笔挺的鼻子,微薄红润的唇,以及骨骼优美脸庞,无一不昭示着绝非凡间应有的精雕细琢,却又完全没有一丝匠气,从发梢到指尖浑然天成,从骨血到肌理巧夺天工,身已如此,魂更潇然,动静之间,不论是低眉浅笑,还是悠然静默,周身气息清贵超然,非人间帝王能有,飘逸风流之态非寻常灵修者能得,如此之人,竟然存于世间。
“小泠儿对为师可还满意?”墨璃一寸一寸的低头靠近怀中已然呆了的少女,双眼蛊惑一般深深的凝望着她,抬手覆上玄铁面具,轻轻一揭,那面具便脱落下来。
萧泠曦却恍若未觉,此刻外面天色渐亮,晨光照进屋中映射在墨璃身上,为这张颠倒众生的脸镀上了一层圣洁之色,她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掠夺摧毁之情,这样的人委实世间不配。
“怎么不说话,小泠儿这是眼神是想把为师生吞了吗?”墨璃的鼻尖停在萧泠曦面前半寸,二人相对而视。
萧泠曦猛然醒过来,忍不住红着脸伸手推开面前调笑之人,墨璃一笑顺着她的力道向后仰去,用双肘撑住上身。
“真凶啊。”
“你怎么来了,当初不是说以后不必再见了么?”萧泠曦站起身,侧过身不去看着妖孽的脸,有些别扭的问道。
“从前我被封印之时确实堕入魔道,你知道堕入魔道的人会怎么样呢?”墨璃静了片刻轻声问道。
萧泠曦忽然醒悟看向他,入魔之人,摒弃七情六欲,杀戮成狂直至力竭而死。
“没错,就是那样,所以我在蛮荒秘境做了准备,若是重塑身体,却依然无法压制魔性,便催动焚天阵将那秘境与自身一同毁灭。”
墨璃说这话时神色淡然,可萧泠曦却怒气横生。要知道他当初只剩魂体,若是重塑身体失败,便是永久的消散于世间,这怎么能让她不生气。
“既然这样你也好歹和我说一声,当初若是没有把握,还不如永远留在我身体里,还是说你不信任我?”少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
“怎么会呢,不过就像你小泠儿你有你要走的路,我也有我的路,好在这准备没用上,如今为师不是好好的。”墨璃动作优雅的起身,他当初确实只有一半的把握,但是还有个原因就是,他所面对的复仇之路比萧泠曦更艰,崖奕寒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灵修者,为尊为圣多年,他还未有过这样的怯意,便下决心送走了她,还说了告诫之言。可才短短几个月,当他在南越夺权成功之时,听说朝凤册封了一位年仅十四岁的女副指挥使,便忍不住随南越使臣来了。原本只想远远的看一眼,可到底还是扣下辛雀诱她前来。
罢了,好不容易这世间有这么一件合他心意的宝贝,怎么也不能让出去。至于崖奕寒那些人,当年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重生归来,怎么样也不会再着了他们的道了。
“那蛮荒秘境呢?”萧泠曦知道刚才的话已经触及了墨璃的深处,所以便换了话题。
“塌了。”
逆天重塑肉身,耗尽了整个秘境的生气和灵气,没有这些支撑,那秘境便坍塌了。
“你……”萧泠曦还要说什么,突然被房间周围的灵力波动震了一下,有人在外面强行用灵力冲击这房间的阵法。
“怕是你那些魂使找来了,看来他们现在对你这个主人很认可。”墨璃眸子微斜,唇角勾起。
萧泠曦被他这么一看,不知为何生出一股羞臊之感轻咳一声说道:“咳,你将结界撤了吧。”
“小泠儿现在连师父都不喊了,哎……”墨璃半真半假的叹息道,随后抬手解除了结界。
“你才不是我师父,我也从来没喊过!”萧泠曦一听想到这半天他一口一个“为师”气的立时出声反驳。
“你怎么没喊过,当初……”墨璃看小丫头气的脸色微红忍不住逗她,可才说了一半就被冲进来的人影打断了。
“主人!”结界一破夜梦率先冲了进来,后面跟着魅玄等六个魂使,他们是萧泠曦魂使中战力最强的六个。魅玄迟迟等不到她出来,又无法破开这结界,边传信给外面的夜梦。
“呦,我们是不是进来打扰了小丫头的好事?”魅玄兜帽下暗红的双眼打量了一下萧泠曦和墨璃之间的气氛,阴阳怪气的说道。
“主人,可是出了什么事?辛雀找到了吗?”夜梦看到萧泠曦没戴面具,也察觉到了有些古怪,不过他没有理会屋内那个陌生又微微有些熟悉的男人,在看到她并无大碍之后,便松了一口气。
“辛雀……”萧泠曦掩饰一般捂嘴轻咳一声,她一见到墨璃便把其他事都忘了,现在夜梦一问她这才想起来这次是来找辛雀的。有些尴尬的看向墨璃,示意他把人赶紧放了。
“在这。”墨璃收到了萧泠曦的眼神,抬手一挥,床上便多了一个人。
正是辛雀,只是仍旧昏睡不醒。
夜梦和沧澜没有急着过去查看辛雀,反而戒备的看着墨璃,魅玄和其他魂使也收起了轻浮的态度,在进来之前,他们并未觉得这里会有什么能让他们紧张的人或者东西,可刚才辛雀就在床上,他们却没有发现一丁点气息,这说明这男人的实力在主人之上,也在他们之上。
“他怎么还没醒?”萧泠曦倒是没注意到魂使的异常,而是走近床边看着躺着未醒的辛雀。
“他是消耗过甚才晕过去了,回去补补就好了。”墨璃将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然后不动声色的靠近萧泠曦,若有若无的触碰她的胳膊。
夜梦眼神一深,这个距离早就超出了平日里主人忍受的距离了,可如今她却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再平常不过一般,这男人到底是谁?
萧泠曦松了一口气,这才回身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想了想便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墨璃,自己人,信得过。”
而墨璃对她的说辞报以宠溺一笑,似乎是在宽容一个胡闹的孩子。
几个魂使都暗地里琢磨起来墨璃的身份和二人的关系,主人这五年来从未和他们分开,怎么会突然多了一个南越的朋友?莫不是从前认识的?
“这里是南越的驿馆,我不便久留,就先走了,若有什么事,你知道去哪里找我。”萧泠曦被他的目光看的受不住,说了几句话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驿馆。
身后的墨璃笑道:“我带了礼物给你,记得有空来拿。”
他的小徒弟还是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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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凤国皇帝寿宴之后,镇抚司掌司薛业被打入大牢,和他一党的人也被肃清,孔家倒是没怎么动,孔贵妃降为贵人,孔岳依法处置,其他人并未牵连,一众朝臣也没受什么责罚,只是挨了训斥。
至于四国使臣嘛,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其中柔然最惨,一共来了两个重要人物,一个大王子呼延克孟,现在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另一个三王子呼延昭,现在在诏狱中,生死不知,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领队急忙给西域去了封信,等待消息。北齐和西夏使臣整日在一起吃吃喝喝,南越的使臣最老实,除了被鸿胪寺的大人们带着游玩,并不和其他国使臣搅合在一起,也没有提任何要求。
但是宸枫止知道,他们这次来本来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只是寿宴上慕云倾那一出,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所以现在才都按兵不动。既然他们不急,那就耗着,反正朝凤并不吃亏。
这下棋可不能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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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内,呼延昭已经醒了,可他不知道自己进来多久了,每日除了浑身无止尽的疼痛,昏暗的地牢内根本分不清昼夜。
“还活着吗?”萧泠曦隔着牢门看了一眼那干草堆里躺着的人,问狱卒。
“您不让他死,他是死不了的。”狱卒一脸谄媚道。
现在镇抚司上上下下被肃清之后,谁还敢对这位慕掌司不敬啊。
没错,因为献药和揭发薛业有功,萧泠曦已经被宸枫止封为镇抚司掌司,统领所有锦衣卫。对于萧泠曦晋升如此之快,虽然京城百姓多有议论,可奇怪的是,这次没有一个朝臣像以往那样站出来反对,这些人都被萧泠曦那日拿出来的药丸吓坏了。
就连宸枫止都有些担忧,非常严正的问过此药,萧泠曦便亲自找宫人实验,告诉他这药丸并不能让人又问必答,那日是她诈了孔贵妃一次而已,宸枫止这才放心。
解了皇帝的疑心,萧泠曦便正式上任,来了这诏狱准备收拾呼延昭,这混账东西居然敢出言辱及颜云卿,这让她火冒三丈。那日没有直接打死他是因为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把人弄醒。”萧泠曦吩咐一声,狱卒立刻将门打开,将呼延昭拖出来带到审讯室绑在了架子上。
这人虽然全身骨头都断了,内脏也受损颇重,但是想要吊着一口气,受刑也不是不行,这里的狱卒有的是本事。
“哗啦”狱卒将一盆盐水泼到了呼延昭的身上。
“啊……”呼延昭疼的醒过来,但是他连呼喊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微弱的出声。
“醒醒,慕大人来审你了。”狱卒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
“什么……慕大人?”呼延昭这才清醒了很多,但是他不知道谁是慕大人。
“这是我们镇抚司的掌司大人,问你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有你受的。”狱卒挥动了一下手里的鞭子威吓道。
“呵呵,你们汉人……都是……都是……孬种,居然……让这么一个……小女娃做……掌司……”呼延昭疼的说话断断续续,他觉得自己的肺都在漏气一样。
“哼,放肆,居然敢嘲讽我们掌司大人,你可知那日一掌将你全身骨头打碎的就是我们慕大人。”狱卒抽了他一鞭子阴恻恻说道。
“什么?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