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柯家的事情,萧泠曦一路骑马疾行,在宫门口与一驾奢靡华丽的马车擦肩而过,以她的眼力,一扫便注意到上面南越国的标识——隐月草。
南越国谁这么大派头,难道是南越大祭司黎凤来了?
萧泠曦暗暗猜测,但是时间紧迫,她也来不及细究便入宫而去。
承乾殿内,觥筹交错,萧泠曦悄然回到宴席上,除了一直关注她行迹的宸韶慕和容沐隐,其他人倒是并未察觉,不过她刚入座,门外的太监便尖着嗓子通报道:“南越摄政王到——”
萧泠曦眉毛一挑,原来刚才那马车里是墨璃这家伙,他不是说没兴趣参与什么会盟么,怎么又来了?
这声通报让整个宫宴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门口,刘福很有眼力的赶紧将舞姬挥退。
也不怪众人好奇,在座的除了南越国,其余四国的人对这位南越新任摄政王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现在四国会盟,这位居然亲自来了,他们当然要看看这位神秘的摄政王是何方神圣,能在南越这样排外的氏族国家凭借一己之力独揽大权。
不消片刻,在两个宫中引路侍从的身后,一个身着紫袍的男子缓步而来。
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这人一头乌发,身量颀长,宽肩窄腰,周身气质矜贵清疏,却又不失上位者的威仪。不愧是南越摄政王,单单只是从外面走进来站在这里,一言未发,便可夺人眼目。
无疑,这位摄政王从气质和形容上确实让人叹谓,不过——众人看到他之后除了感叹,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萧泠曦。
无他,这位摄政王脸上戴着一副和朝凤国镇抚司掌司慕云倾相差不多的面具………
宸韶慕眉头微皱,以影刹的消息,从未听说这南越摄政王从前是戴着面具的,现在这么一副装扮,难不成是故意针对泠曦?
萧泠曦一见墨璃这打扮顿时心中梗了一口气。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一个人戴面具,已经够奇怪的了,现在又来一个,两个人的面具形制还差不多,这能不让人侧目么!
“摄政王什么时候到了朝凤,朕竟然不知道,有失远迎,还望摄政王不要见怪。”宸枫止率先开口,话说的客气,但是内里却有些警惕。南越国的摄政王来了朝凤,他居然现在才知道。
“宸皇客气了,本王今日才到,只是旅途劳累,一直在车架中休息,并未惊动他人,故而无人知晓。”墨璃并未行礼,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便坐在了南越使臣的主座上。
这话一出,在座的女眷不由得都红了脸,这男人的声音低沉慵懒,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让人听了心中如同被羽毛划过一般,悸动不已。男人们则是神色微妙起来,虽说中原四国都是平起平坐,但是这些年渐渐的隐隐以朝凤为尊,哪国使臣来了,也是要恭敬的朝拜一下朝凤国皇帝的,可如今这位南越国摄政王却直呼‘宸皇’,还不行礼,这分明就是不承认朝凤为尊的地位,看来传闻不假,此人确实不是好相与的,那么这次会盟南越怕是不会那么好说话。
“哈哈哈,原来如此,不过会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摄政王有足够的时间养精蓄锐。”宸枫止到底是一方霸主,没有露出丝毫不快,还哈哈一笑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宸皇误会了,此番本王出行只是即兴而来,为的是游历山川,会盟的事情自有本国使臣和各位商讨,本王概不参与。今日前来,只是听闻宸皇设宴有美酒,所以来讨一杯喝。”墨璃不轻不重的撂下一句话,旋即拿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一杯。
“哦?摄政王果真是好兴致,我朝凤海清河晏山川广袤,任君游览,希望待到启程回南越时摄政王可以尽兴而归。”林傅成见气氛不对急忙接住话头。
墨璃薄唇一勾,并未搭话,只是点点头,手中酒杯示意。
短短两句话让宫宴上的人心思都活络起来,这位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的不管是真的放手,还是另有目的?
就在众人都心思百转的时候,北齐的一位使臣似乎有些醉了,居然晃晃悠悠站起来直接开口问道:“摄政王殿下,外臣经常在诸国中走动,前不久还去过南越,常听南越百姓提起您的贤德之名,可是并未听闻您出入带着面具,怎么今日……”
南越国的使臣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这位可是做事全凭高兴的主,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王爷要带着面具,但是这可不是能随便问的,万一摄政王一个不高兴,那今天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别想好过。
“你说这面具啊……”令众人意外的是,这位南越摄政王居然和气的开口了,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在脸上的面具上轻轻的摩挲两下,转头看向萧泠曦的方向道:“原本本王确实没有戴面具的习惯,只是在来的路上听闻朝凤国中出了一个厉害的丫头,终日带着面具,本王觉得有趣,便特意让人打造了一副形制相似的,今日带到正主面前瞧瞧。”
墨璃这话一出,四周探究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还伴随着窃窃私语一般的议论声,萧泠曦面具下的脸色更难看了。
宸韶慕眼神一冷,他不着痕迹的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帝,果然宸枫止眼睛一眯,眼神也在萧泠曦身上转了一圈。
“想必王爷说的是慕大人吧?”角落里一个清和的声音响起。
是容沐隐。
他微微一笑,浅酌一口,一派清雅风度。
“不错,正是你们镇抚司的掌司大人,慕姑娘。”墨璃向着萧泠曦的方向遥遥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多谢王爷抬爱,本官这面具无甚特别。”萧泠曦稳坐不动,抬眼轻扫一眼对面笑的狡黠的男人。
“王爷您有所不知,这慕大人的面具是尊师所赠,非血亲之人不可取下,不然必遭劫难,这可不是拿来玩笑的。”林傅成摸了摸胡子,一副为人解惑的模样。
“哦?尊师所赠。”墨璃意味深长的看着萧泠曦,还将‘尊师’两个字稍微加重了一下。
“是又如何?”相较于对方的语气,萧泠曦这几个字明显带上了几分火气。
这面具当初是墨璃嘱咐她戴上遮掩灵力的,她后来在宸枫止面前扯得那一番话不过是为了敷衍,现在被林傅成在正主面前就这么说出来,岂不是让墨璃这个整日妄想做自己师傅的人得意万分?
很多人已经觉出不对味儿了,唯独林傅成几人乐见其成。对于他们来说,若是能借着这南越摄政王之手,将这个丫头拔掉,那可是好事一桩。
“不如何,只是觉得你那师傅定然是对你疼爱万分,所以才以这面具相赠,不然如斯美人岂不是被人白白看了去?”墨璃一番话说得越发轻佻。
在场的众人脸色精彩万分,先不说这南越摄政王是不是在胡诌慕云倾是个美人,就说上次敢在比武时公然调戏慕云倾的人那个惨状,他们还历历在目。虽说这位摄政王权势极大,但是招惹这么一位杀星,也绝非是明智之举啊,没想到这南越摄政王还有好色的毛病。
“我就说了,这慕姑娘一定是个美人,看吧,这位南越摄政王和本王一样眼光好。”一直都在喝酒,对宫宴的暗涌无知无觉的宸泫祁在听到‘美人’二字时立刻兴奋起来,悄声对着一旁的睿王得意洋洋的挤眉弄眼。
宸韶慕现在没心思理会他,这南越摄政王来历成谜,手段狠辣,做事非同常人思维,现在他盯着泠曦,到底要干什么?若是此人要发难,就连他也感到棘手。
“王爷说笑了,在下容姿不过寻常。”萧泠曦这会儿已经将火气压了下去,总归出了事情让墨璃这家伙自己兜着就是。
“诶,本王这双眼睛从不会看错人,美人在骨不在皮,像姑娘这般骨相绝佳,气质斐然,眼眸清澈之人,必定是个美人,不如就让在下摘下你这面具验证一番可好?”
得益于那句‘尊师所赠’,墨璃现在心情颇好,越发想逗弄萧泠曦。
宫宴之上的众人现在都看出来这南越摄政王今日分明就是冲着慕云倾来的,一门心思的看起了热闹,只是不知这狠辣的朝凤镇抚司掌司对上诡谲的南越摄政王到底是谁输谁赢。
“那巧了,本官见王爷身姿清贵,想必样貌也不俗,不然下官摘下您的面具看看?”
萧泠曦这话一出,承乾殿内一片安静。
“哈哈,好啊,只要姑娘肯亲自动手,也不是不可以。”男人轻笑一声,放下酒杯,一手成拳撑在脸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当真?”萧泠曦这句不是做戏,而是在暗示的询问,她不知道这家伙打的什么注意。
“本王对慕姑娘绝无半句虚言,正好曾听闻姑娘武艺非凡,不如顺道见识一番。”墨璃收到了小徒儿的暗示,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不论在什么时候,他的小泠儿都这么有趣。
“王爷这么说,是要和慕大人切磋一番了?”容沐隐善于察言观色,早就看出坐在上首的皇帝陛下是在任由事情发展,便出来将事情挑明。
“这就要看慕姑娘有没有兴趣了。”
“王爷都带着面具特意来会我了,本官怎么能推却呢。”萧泠曦说完这话冷然瞥了一眼容沐隐。
“陛下,难得摄政王有如此雅兴,不如就在承乾殿外让慕大人和摄政王切磋一番如何?”吕轻言接到了林傅成的示意,起身拱手请奏。这种时候她慕云倾必定是避无可避了,何妨自己再添上一把柴。
“准。”宸枫止放下酒杯,点点头。
他也想看看这南越摄政王的身手如何?还有这面具下的脸,不论,是谁的。
这下其他几国使臣都摆出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上次比武。三国使臣加上柔然王子都败在了这臭丫头手上,可比试之前有言在先,他们明面上找不出由头,暗地里也打不过她,这口气现在还憋着。现在这南越摄政王亲自出马了,虽然不知道这摄政王武功如何,但必定不俗,而且他身份尊贵,这慕云倾动起手来一定束手束脚,到时候有她的苦头吃。
唯独南越的使臣都默不作声,脸上既无喜色,也无得意,倒是有几分忐忑不安,他们可不认为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今天来是为了给他们出气,毕竟那日比试之后,王爷知道尹罗违背他的命令擅自上台比武,便直接断了他剩下的那条腿,甚至废去了他一身的功夫。卓然眼前闪过那孩子倔强的脸,心中一阵叹息,只希望将尹罗送回南越之后,祭司大人可以治好他的伤。
朝凤国的臣子也各有心思,不过大部分人只是担心若是慕云倾输了,南越会提什么条件,会不会对会盟不利。只有宸韶慕不动声色的捏紧了杯子,他心中焦虑偏偏不能表现出分毫。虽然他知道泠曦是灵修者,常人绝不是她的对手,但是现在对方是南越摄政王,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手,不知深浅,况且他从见到这人第一面起就嗅到了强悍、危险的味道,只怕就算是泠曦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想到此处,宸韶慕侧目看了一眼喝的脸颊通红的宸泫祁,桌下的手指微动,暗处的隐刹便收到了指示,消失不见。
既以说定,众人便跟着萧泠曦和墨璃来到殿外。
“慕姑娘,今日恰逢因缘际会得以相识,既是初见,便不宜动刀剑,不如就以这两只桃花为剑如何?”墨璃指风一动切下两只桃枝,长袖一卷便将其中一只抛向萧泠曦。
萧泠曦身形一动步履如燕,抬手便接住墨璃飞过来的桃枝。
两人手执桃枝,站在花团锦簇的庭院之内,四周的火把将这里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