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萧泠曦还不知道自己早上的无心之举已经在睿王府惹出了一大桩麻烦,她正奉命陪南越摄政王在画舫上游览金陵城。
“你玩儿够了没有?”萧泠曦眉头微皱看着对面靠坐在软塌里的男人。
墨璃今日一身墨绿色华服,长发半束墨色一般铺在坐塌上,骨节分明的手中把玩儿着一只白玉长箫。曲起一条腿,懒散的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倚着软靠,听到她的问话,男人唇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眸流转钩子一般看向萧泠曦一本正经的说道:“有小泠儿陪本座,就算以后千年万年如此,也不会够的。”
如此人间绝色,说着这样撩人心魄的话,就算是萧泠曦这个见惯了他这副模样的人也忍不住恍神。
喝了一口梅子汁,定了定神,萧泠曦才开口说道:“你要玩儿,也要等几日,西北的事情我还没安排,我废了呼延昭和呼延克孟,照呼勒拓的性子,就算是暂时被钳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苏侯爷还在边关,不安排一二,我不放心,还有……”
“小泠儿啊,为师真是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墨璃手中的玉箫转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蓦然停住。
“什么?”
猝不及防被打断,萧泠曦疑惑的看着他。
骤然看到平日里冷清酷厉的小姑娘摘下面具露出一副小兽一般单纯茫然的样子无疑是取悦了墨璃,他忍不住笑出声。
这副模样的小泠儿要抱在怀里才行。
魔尊向来是想到便做,从来不委屈自己,当即用掌风将小几推到一侧,倾身伸手,一把勾住萧泠曦的腰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双指捏住少女的小巧的下巴,细细的欣赏她那清寒碎星一般的眸子。
萧泠曦没有防备,立时被得手,当即就要炸毛,却听得对方声音低而轻的说道:“本座说,以你现在的手段,大可直接将萧家和容沐隐碎尸万段,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萧泠曦眸子一缩,身形顿住。
他们二人面对面靠的极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墨璃唇齿间的气息,男人那双狭长潋滟的眼睛深处泛着一丝深紫。这妖异的眼眸她不陌生,当初重回人世初见墨璃时,他的魂体便只有一双紫眸。
“告诉为师,为什么?”蛊惑一般,低沉的声音又问了一句。
“还不到时候。”面对墨璃难得的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长辈威仪,萧泠曦有些拘束,没有推开对方,而是不自在的垂下眸子看向一侧。
“小泠儿,还是心软呐。”墨璃并未放过她,怜爱的用手指摩挲着少女光洁的下巴说道:“经过前世那般磨砺,我的小泠儿,居然还是心如澄镜。你迟迟不动手,无非就是在等对方先动而已。于你而言,前世他们是害你身死,杀你父母的仇人,可今世,他们尚且什么都没做,所以你在犹豫。”
萧泠曦沉默不语,她在墨璃面前总是无法伪装自己。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为师会带你去蛮荒秘境么?就是为了培养你杀伐决断的能力。”墨璃松开手,看着跪坐在身前的小姑娘垮下肩膀,拍了拍她的头顶道:“你的天分摆在那里,将来灵力会越来越强,迟早都要踏上灵修者的地界,如果现在连这点事情都料理不好,等遇到了崖奕寒那些人,还不把你骨头都吸干了?”
“那你的仇报了吗?”萧泠曦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小泠儿,你不会想知道的。”墨璃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萧泠曦从中感受到了某种腥甜的味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没想到这个举动触怒了墨璃,他眉眼一沉一把抓住萧泠曦按倒在软塌上欺身而上,眸子深处紫光涌动,如同一个华丽而强大的兽一般逼视着少女。
“泠儿怕我?”
这个时候的墨璃看起来极为危险,与平日里她所见到的完全不同,萧泠曦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回答错误,就会被立时撕碎。
“遇到你之前我只不过是个寻常深闺女子,从未伤过人,更没杀过人,可如今我手上的血也不比你少多少,有什么好怕的。”
少女声音清澈,眼神坦然,并无一丝躲避和隐藏。
悬在上方的男人定定的看了她片刻,那种侵略感逐渐退去,眸子恢复了黑曜石一般的墨色。
“泠曦,为师再教你一课。凡作恶之人,不论给他们多少次机会,他们仍旧会作恶,你今日肯放过他们,不过是以己度人,可是你忘了,他们原本就不配为人。”
墨璃一手撑在她的身侧,一手搭在萧泠曦的肩上,玉石一般隽美,包裹住她的肩头微微用力。
“啊!”
萧泠曦刚要说什么,突然被一声尖叫打断,墨璃手指刚微微一动,她立刻按住了他的手。二人同时转头看去,一个衣着清丽的女子正局促的站在船舱门口,脸色绯红的低着头,手中搅弄着一张帕子。
这女子本来是这金陵城中的花魁,名为婉娘,一手琵琶弹的出神入化。今早有人给她递了消息说今日南越摄政王在清平河游玩儿,叫她务必想办法前来搭话。原本以为这般人物身边必定前呼后拥,侍卫随从成群,没想到这画舫居然无人把手,她这么轻易就上来了。她正奇怪,却听到里面有模糊的说话声,忍不住走近一探究竟,没想到却看到这位天人一般的摄政王如此放浪,光天化日之下居然……
“谁给你的胆子上本王的船?”墨璃的杀意被萧泠曦按下,本就心中不快,再看到是这么个无足轻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更是不耐。他将萧泠曦用身体挡住,遮掩的严严实实的。倒也并非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二人相熟,但是泠曦明显是想把这出戏唱下去,他可不能坏了小东西的兴致。
听到墨璃问话,婉娘心如擂鼓,她刚才仅仅一瞥就被男人的样貌和气度折服了,这位南越摄政王果然名不虚传。可惜这样的大人注定是不会属于她的,不过,即便只是书信往来一二或是琴瑟相合几次也不枉此生啊。至于摄政王身后那女子,虽然看不清样貌,但是这般没有羞耻的被人狎昵,想必也不过是一个玩物。等摄政王见识了自己的琴技,肯定不会再看她一眼。于是她刻意摆出一副娇弱不胜的模样,羞涩的低头行礼答道:“摄政王大人,奴家听说您在此游览金陵风光,便特来为您献上一曲……啊!”
可惜这位艳名远扬的花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劲风推了出去,直接掉到了水里。
“你那些魂使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墨璃起身不悦的看向甲板上空无一人的角落。
萧泠曦倒是没责怪墨璃,毕竟魔尊大人没直接要这女子的性命已然是给足了她面子,只是她也疑惑,夜梦明明就在,妖姬他们三人也跟在后面,怎么都没有阻拦这女子。
“救命啊!救命啊!”
婉娘不谙水性,不断的在水里扑腾求救,好在她自己乘坐的小船离的很近,翠微阁的伙计连忙把她捞了上来。
这一番动静引得四周船只上的人都看了过来,还有人冲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花魁吹口哨起哄。
京城花魁献艺不成反被打落水,这可是少见的热闹,一时之间闻讯前来观看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岸上也传开了。
婉娘又羞又气,蒙着脸催促伙计快些划船离开。
“我说夜夣,你就不怕真的惹恼了那位大人?”妖姬眼波频频看向被墨璃赶下船的夜夣。
“我不是他的侍从,这个女人也没有丝毫危险,不在我警戒的范围。”夜夣面色如常。
“你这话说出去连寻常人都骗不了,还想在我这里蒙混,你明明是有私心。不过我可告诫你一句,别忘了咱们的身份。”妖姬微微靠近几步,伸出手打算拍一拍夜梦。
“那你呢?刚才为何没有阻拦?”夜梦侧身避开,眼角微斜审视着妖姬兜帽下露出的红唇和光洁的下巴。
“我那不是心疼咱们家主人年纪小嘛,毕竟小姑娘身量还未长开,万一那位大人一个把持不住做出什么岂不是伤了身子。”妖姬笑的暧昧,时不时瞟一眼距离他们不远的画舫。如今那船上可只剩墨璃和萧泠曦了。
夜夣兜帽低垂,看不清神色,只是周身冷冽的阴煞之气猛然一动。
“臭女人,你闭嘴,主人才不会任别人摆布。”隐匿在暗处的风澈忍不住现身,狠狠的剜了一眼妖姬。
“主人确实不会任别人摆布,可是,那位大人也是别人吗?风澈,你别自欺欺人了。”妖姬身影渐渐消散,只留下一句娇滴滴的嘲讽,气的风澈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