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弥儿知道阿娘说的对,想到县城里的婆母与两个嫂嫂,她也是心怀愧疚。可她害怕,怕自己一走,阿娘又出什么事情。
“放心吧,娘已经彻底好了,之前是娘走进死胡同了。其实枚儿说的对,博文啊,离开这个家是件好事,他不用再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的内心,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挺好的。”
“阿娘……”
“不论他在外边发生了何事,这个家啊,会是他永远停靠的港湾。如果,如果他真的不回来了,那就不回来了吧,阿娘会每日替他祈福,祈求上苍保佑他,保佑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渡过余生。”
见着阿娘眼底闪着的泪花,甄弥儿知道,她其实并没有彻底放下。确实是啊,哪里可能那般容易,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说放下就放下的道理。
“阿娘,博文会回来的,不论一年,两年,还是十年,等他想通了,肯定会回来看望爹娘。”甄枚儿坚信道。
母女三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甄枚儿静静地看着窗外,满脸笃定,她说的是真的啊,就像她一样,原本决定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的,现在不照样回来了吗。
“枚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哭过后,赵氏看着自己大女儿消瘦的脸颊,眼中布满了心疼。
甄枚儿看向院子里,缠着甄进要捉小鸡的香儿,犹豫道,“我打算带着香儿去后山搭个茅草屋,等她及荓后再做其他打算。”
“瞎胡说什么?家里难不成还能少了你和孩子一口吃的,要带着小香儿跑去山上!”赵氏有些生气地拍了她一下。
“娘,我毕竟是被休回家的女人,一直住在家里会被人说闲话的。”
“你管那些人做甚?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说几句你能少了几斤肉不成?”
“可阿爹阿娘的面子往哪里搁?”
“你住到山上去,爹娘就有面子了?”
“娘……”
“听话,就好好在家里住着,我们安心过自己的日子,那些闲话就让他们去吧。”
旁边的甄弥儿适时提议道:“娘,阿姐,你们跟我一起去县城吧。”
甄枚儿与赵氏同时看向她。
“弥儿,我们去县城做什么?”
“阿姐可以去状元楼做活,赚个工钱,爹娘跟着一起去,替阿姐照顾香儿,我也能时常……”
甄弥儿还没说完,便被赵氏掐了一下,“你个死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嫁出去的女人拖家带口去婆家像什么话?况且你还有两个嫂子,你让她们心里怎么想?你让你公公婆母怎么想?你这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将自己往火坑里送!”
甄弥儿见她误会了,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自然不可能带爹娘和阿姐长时间住在顾家,只是住上几天,等你们在城里找到了合适的小宅子,就租赁下来,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阿姐去状元楼做活,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工钱,不会有人说什么的。阿姐要是觉得不合适,城里那么多活计,我们也可以去找其他的,这不比去山里住着要强吗?但这样的话,爹娘就必须得跟着去,不然没人帮忙照顾香儿。”
甄枚儿眼中星光闪闪,很明显,她被甄弥儿说动了心,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没有谁愿意一直窝在乡下,做一辈子的泥腿子。
可她也有些犹豫,怕自己拖累了妹妹,“可是,你婆母和两个嫂嫂那边。”
“阿姐,公公婆母与嫂嫂她们都是知道的,相公已经写信与他们说过了。以婆母之前给我们的银子,大嫂二嫂也完全可以将家人接去城里住,但她们两家的情况跟我们家不一样,人口多牵连就大,举家搬迁没那么容易。所以,就暂时先让我将你们接过去。”
“你没骗我们?”
甄弥儿点头,“我真没骗你们,我也可以拿庭之写来的信给你们看。”
甄枚儿沉默了,赵氏也没再做声,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离开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村子。年轻时,也曾想过,或许可以去外边闯一闯,可诸多现实让他们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的,这一想法并没有得以实施。
她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距离,也就是去枚儿前婆家的那次了。
而且,如果他们都走了,那博文怎么办?要是他有一天回到这个家,家里却已经没了人,那他还能找到他们吗?
可知女莫若母,赵氏能看出枚儿想去城里。在几年前,她眼睁睁看着女儿跨进了火坑,却无能为力,这次女儿想去外面闯闯,需要她帮忙照看孩子,她难道要拒绝么?她如何忍心再伤女儿一次。
似看出了赵氏内心的挣扎,甄枚儿强忍住内心的失落,展开笑颜道:“阿娘,其实城里也没有那么好,人心复杂,到处尔虞我诈,哪有我们村里的人淳朴,我啊,就想安安心心将香儿带大,看她嫁个好郎君,足矣。”
甄弥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还是坚持,城里的生活会更好些,只要有一门手艺,就不会被饿死,待在村里,也就一辈子刨刨土,种种菜,勉强养活自己。
“你们先出去吧,让阿娘想想。”赵氏揉着眉心,感觉自己脑袋有些胀疼。
甄弥儿点头,拉着姐姐先退了出去。
“阿姐,你和我说真话,你心里是不是想去城里做活?”
甄枚儿犹豫着点了点头,“弥儿,姐姐活到现在,也就这样了,可我不想让香儿也过成我这般模样。我想让她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想让她习字看书,学习女功,学城里那些我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而不是到了年纪后,就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我希望她能跟你一样,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那个男人也疼她,宠她,爱她,我不想让她再受一遍我曾经受过的苦。”
见她情绪有些激动,甄弥儿忙张开手臂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