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儿凝眉沉思起来,的确,王凯博身为右司徒,近二十年的鬼石匠的选拔几乎都是由他负责。虽然盘龙城的城民们都口口声声说着以为城献身而荣,可是大家都清楚,这并不是一件美差。且不说接受训练和选拔会占据大量的时间精力,成为鬼石匠后还会不可避免受到身心上的摧残。
能让王凯博做出篡改名单的事,这贿赂的金额也肯定少不了。有钱人可以贿赂,没有钱的人却只能接受命运,难免会出现一些“钱能改命”的声音,英儿在镐都的时候已经不知多少次地见识过纸醉金迷,她不想看到她眼中淳朴的乡亲们也变成那个样子……
“将玄石刃用在人体上也是为了解决病痛。但是造成如今的局面,已经违背了玄石器诞生的意义了。”英儿冷静地说道,“同样的,羡家最开始建设盘龙城也是为了保护投奔而来的百姓,传授给他们足以傍身的技艺,绝不是让城民们成为奴隶!”
夜越发的短了。
英儿带着甄寻和几名侍卫提前出发,一行人绕过一片蔫巴的黍子地就来到了王家的宅院,英儿下令让部下包围了王家的院子。
从正门看去,这座院子并没有甄寻想象中的奢华,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拄着拐杖,推开木门,将全副武装的一行人迎了进去。
“阿姊,你说,这王凯博会不会是被诬陷的呀?阿娘还让我多带些精兵,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些?”英儿悄悄咪咪地问。
“未必哦,典礼结束后,有人给王家报信也说不定。”甄寻抱着怀里的菊枉顺毛。
听到甄寻的回复,英儿沉住气,对上了那个一脸慈祥的老人。
开门的老人自称是王凯博的父亲,先是请他们入室就座之后,又差遣童子给几人备茶,“老身腿脚不便,就没有去城庙观看典礼,听说凉笙大人失散多年的爱女找回来了,不是是哪位姑娘?“
“王老,正是小女。这位是远道而来参加典礼的贵客,甄寻。“英儿介绍着,王老爷子须发全白,口中的牙齿也掉了几颗,但这番和善的态度是她没有想到的,原先准备好的质问之词也都像团棉花一般堵在了喉咙眼。
“家中只有粗茶而已,怠慢了几位还请多担待。凯博担任右司徒之后整日为民分忧,甚少顾及家中之事。”
甄寻察觉到了王老爷子的歉意之中似乎还有着若隐若现的得意,“一心为民的好官自然是盘龙城百姓的福气,可若是王司徒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呢?”
王老爷子用手中的拐杖敲了几下地面,然后打断甄寻的话:“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讲!你说我儿做了不该做的事,可有什么证据吗?可不能听这一些人的风言风语就给我儿定下罪名,寒了盘龙城臣民的心啊—”
英儿说:“那附近那片黍子田是怎么回事?盘龙城的土地虽然不算肥沃但也不至于将黍子种成那个样子,王司徒家的农田都是这个样子,怎么还好意思说为民分忧?”
“是我家宅院后的那片地吗?”得到肯定恢复后,王老爷子慢悠悠地解释道:“二位姑娘有所不知了,那片地是我王家的。”
说着王老爷子拱了拱手,自豪地说道:“我王家先祖助盘龙城建城之后,羡家先祖给的赏赐,英儿姑娘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后来王家出钱雇佣了一些没有田地的流民,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份差使。不过这阵子盘龙城远不如以前风调雨顺,也不知是何缘故,莫不是谁干了一些事,惹怒了上天?”
惹怒了上天,还有谁干的事会惹怒上天?自古以来的说法都是君王不仁,上天才会降下刑罚,英儿心里知晓,王老爷子这是暗戳戳地说羡家。
王老爷子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不满,正巧刚刚奉茶的童子前来通报,说着午饭已经备好。
“我一个老头子可不抵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体好,要吃午饭了,我这府上只有一个童子和一个做饭的老妇,只会做些粗茶淡饭的,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童子端上来了几个野菜团子和一个描着卷草花纹的小陶盅,那小陶盅花纹精巧,甄寻不禁多看了一眼,中间是加了淡粉色果醋的鸡皮汤,分量甚少,显然只够一个人的分量。甄寻和英儿找了个托辞就暂时离开了,临走之际还叮嘱部下不要放松警惕。
“王老爷子过得很简朴,是不是我们搞错了。”找了个汤饼铺子坐下歇脚,英儿心中有些动摇。
“很简朴吗?那几个野菜团子分明就是端给我们看的,还有那鸡皮汤,寻常人家可顿顿喝不了鸡皮汤。”甄寻用筷子拨拉着碗里那几片另外算钱的菜叶子,看了一眼吃得正香的侍卫。
“不就是盛汤的小陶盅好看了点吗?在盘龙城硬陶很便宜的。”碗中的汤饼并没有多少油水,英儿只尝了几口便觉得寡淡。
“王老爷子是个会吃的,主食简单,恐怕等我们一走,野菜团子一倒,就有其他精细吃食要进锅了。至于那盅汤,看似简单却费时,一只鸡的精华其实全在皮上,收缩去油后的皮上一颗颗微粒,软弹又鲜美。”
看着英儿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甄寻心里已经明白,虽然表面上英儿在成王宫里是个侍女,但毕竟还是有着个质子的身份,大奏也要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再加上成王殿下的在意,英儿与成王殿下一同进食也是常事,一碗果醋鸡皮汤也就显得简朴起来。
“都是上了年纪,你还记得奏公平时都吃些什么吗?”甄寻提示道。
“我虽然平时并不常去奏公那里,但也知道他平时爱喝一些羹汤,还有一些山药南瓜之类的。”英儿顿时明白过来,“那野菜团子—闻着味道,应该是荠菜做的,现在是四月,澧河那边的野菜都已经老了,王老爷子牙齿都掉了几颗,怎么咬得动?他都是做给我们看的,那片地里一定有古怪。”
“嗯—”甄寻喝了一口面汤,看了一眼在她脚边安静卧着的菊枉,这汤饼着实素得过头了,便从乾坤袋里拿了盒鸭脖子出来分享,将一副一次性手套递给英儿,“带着手套,别脏了手。”
英儿对甄寻这种随手就能从小口袋里面掏出零嘴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眼下这副透明轻薄的手套又让她起了兴趣,“你们……那边的人,为了避免弄脏手,都会带上手套吗?”
“要握住一些不好掌控的东西,总要垫着些东西。“甄寻的回答若有所指,”不过,这个手套也不能用久了,吃一会再换一副,不然容易漏油。“
匆忙吃完饭,甄寻便带着英儿偷偷潜入了王府的一间上锁的屋子,只用了一个简单的墙术,二人便直接进到了小屋内。
小屋里堆放着各种药材,英儿打开来看了看,又摇摇头,“这些药材并非价值不菲,一个右司徒为了孝敬亲人,四处搜寻也说得过去。”
“至于这些破烂衣裳,乞丐都看不上眼,难不成,这王凯博真的是被诬陷的?”
甄寻仔细观察了一下英儿所说的那件乞丐都看不上眼的破烂衣裳,开口说道:“你是手里拿着的那件破烂衣裳是蛛丝马甲,相传哀牢山洞人要摘取三千多张鬼脸蛛的蛛网才能制成这一件小小的马甲。这蛛丝马甲除了怕水不能洗之外,弹性极佳结实耐穿而且保暖。”
英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带着甄寻去到了王家的那片田地,的确有些古怪。
甄寻凝神向田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皱巴巴绿沈褂子的少女光着一只脚丫子盘腿坐在杂草上。
甄寻走了过去,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也学着少女的样子大大咧咧地盘坐着套话,“这地方水土不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