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钟老才从屋中走了出来,他捡起了王老爷子丢在院子里的拐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英儿,却欲言又止。
“钟老,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里又不是朝堂,不必拘谨。“
钟老纠结了一下,跪在地上说:“老夫想替盼姑讨点恩赦。“
盼姑便是王老爷子的名字了,英儿想着,盘龙城城民大都重女轻男,所以若是家中生了男孩又想要女孩的,经常会给男孩起一个“吉利“的名字,钟老的名字叫”迎妹“也是这个缘故。
“先说来听听。“英儿想着,钟老应是有分寸的,不过分的要求也是可以卖个人情的。
“按照盘龙城的律法,凡触及公众权益的犯人亲眷家属在押送途中都要带上手铐脚镣,但是盼姑他腿脚不便,还请司徒体恤盼姑年事已高,免去他的脚镣。”
“这倒也不过分。”英儿点头应允。
钟老只是朝着屋里的王老爷子看了一眼,便看到王老爷子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然后双手捧着一把钥匙跪在英儿的面前,“我儿凯博他贪污受贿的账簿竹简都保存在院中地下埋着的箱子里,这是钥匙。”
按照王老爷子指出的地点,随从很快就挖出了一个铜箱子,英儿用钥匙打开,是一卷卷的竹简……
众人已经到了野外,一路奔波已经饥肠辘辘,然而眼下并没有歇脚的店铺,甄寻也知道英儿嘴刁,吃不惯干粮,便和几个随从去逮了几只野鸡野兔。几只野兔扑通着脚脚,看起来可可爱爱,甄寻看着不忍心下手,便将兔子都给了几个随吃。
侍卫们生起了篝火,野兔走得很干脆。
甄寻只是尝了一点,就向英儿介绍起来现代的烧烤:
五花肉被烤得外焦里嫩,再蘸上酱料,一口下去感受味蕾暴击。随意盘腿坐着,电视上放着下饭的综艺,吃着油滋滋香喷喷的烤肉,喝着冰镇的可乐,充满了烟火气的岁月静好,才会让人感到治愈……
英儿茫然的表情将甄寻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盘龙城的蘸料通常是梅子酱了,如果是在宫里,还能沾点美人醯。”
“美人醯?是什么?”
“美人醯就是用含桃酿制的果醯,果醯尝起来是酸的,可以软化肉类、提升食物的色泽与鲜度。只有羡家酿的美人醯是艳粉色的,像女子唇上的口脂,不仅好看,还有含桃的香气,所以叫美人醯。用美人醯做你说的烧烤蘸料应该也是不错的,开胃又解腻。”
钟老撤下一只鸡腿递给王老,“老王,来个腿?”
王老扭头。
“不方便?要不我喂你?”钟老再次将鸡腿递了过去。
“不要不好意思,咱们哥俩谁跟谁呀。”钟老再次劝道。
“你没洗手。”王老嘟囔着。
……
“贪了这么多,不得灭了他九族?”
“不会不会,盘龙城律法中贪污罪最重也不至于灭九族。”
“咱们还是要当心点,若是他自尽了,那我们就不好接着查了。”
“放心吧,不会的。”
“我刚刚就看见他找了个东西放进嘴里。”
“他那是要剔牙。”甄寻看了一眼后面的王老爷子,“而且,你看哪一个要自尽的人还会在意吃相?”
还未将王盼姑送入大牢,英儿便接到了老城主的吩咐,念在王家祖先曾助羡家建城的份上,将王盼姑软禁在羡家府邸的一处偏殿。
想到羡家的铜墙铁壁,二人也放下心来。
安心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清早,英儿便风风火火地拉着甄寻去看一个“稀奇物件儿”:
“澧河打捞上来的大鱼,婆婆说这么大的鱼很是罕见,一定是上天降下的祥瑞!“英儿兴致勃勃地向甄寻介绍着。
几朵水花从浴缸一般大的木桶里迸溅出来,大鱼还在扑通着。
想起之前被老鳜婆扇了一个大笔兜的经历,甄寻小心翼翼地俯身看去,一条看不出品种的大鱼躺在堪堪没过身子的水里,鱼嘴还在不情愿地一张一合。
好大一条鱼!
不过,这祥瑞在缸里是不是太紧巴了点?盘龙城的水是珍贵,也不至于就给放这么一点吧?
“这条大鱼要怎么处置?“大老远地送条鱼过来,难道是要挖个池塘养着吗?甄寻估摸着池塘大小,奋力的张开手臂,嘀咕着,“这么大的估计也不够。”
“不用那么大,这么大,多准备几个就行。”英儿伸出手指比划出一个圆。
在地下挖洞防止水分蒸发吗?这种养鱼的方法不多见。
“婆婆说,做好之后每个宫里送去一块,大家共享祥瑞。”
原来你们都是这样共享祥瑞的,真是一点也不浪费,甄寻在心里吐槽。
午膳自然是鱼,一块清蒸的鱼块被放置在白色的陶盘上,一旁还有一盅梅子酱做的蘸料,还有一壶凉笙大人特意送来的果酒。
英儿为甄寻倒上了一杯,笑吟吟地开口说道,“阿娘说你好像很喜欢这种果酒,特意让我给你带来一壶。”
的确如此,甄寻还记得那天晚上和凉笙大人一起小酌,喝的正是这种粉粉嫩嫩的果酒,这种果酒度数不高,喝起来酸酸甜甜又带着果香,拿来小酌再合适不过了。
“也就是你要喝,别人阿娘还不一定给呢?”英儿半开玩笑地说道。
“可不是我唬你,含桃在盘龙城可矜贵着呢,本来只有在澧河才有一片含桃林,这东西细皮嫩肉的,送过来也要废不少功夫,所以盘龙城的含桃一直都是羡家专享的,寻常城民可是吃不到的。”
英儿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往甄寻面前的碟子里分着梅子酱,“可惜了,婆婆说今年的美人醯产量不多,而且早就给分发完了,这次佐鱼只给了加了美人醯的梅子酱。不然的话,我定要讨一盅做蘸料给你尝尝”。
二人也不客气,英儿用筷子轻轻一拨,便捡出了几根一拃来长的鱼刺,又尖又硬,简直能当簪子使了。
吃过饭后,二人便找到了软禁着王盼姑的偏殿,途中还唏嘘着讲究的王老爷子习不习惯羡府的粗茶淡饭,想起那天他逐客时的说辞,真可谓一语成谶。
怎么那么安静?甄寻疑惑道,然后轻轻叩门,并没有听到回应。
“王盼姑大概是吃完午膳还在休息吧。”似乎是看出了甄寻的疑惑,英儿解释道,她拉住一旁路过的默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用口型询问软禁在此王盼姑是否有异样。
默奴摇了摇头。
今天中午给王盼姑送的膳食是什么?英儿又问。
英儿看向默奴,只见默奴她一手侧伸,手背向外,向一旁波浪一样地动着。
“他中午吃的是鱼。“英儿扭头向甄寻解释道。
“那他不会被卡死了吧?“英儿一个念头瞬间蹦了出来,于是立刻踹门而进—
只见桌子上白色陶盘里的一块鱼肉只被动了一小块,一旁装着蘸料的小罐子却空空如也,仔细观察也只有一点水渍。
“什么档次,也配和我们吃一条鱼?“
英儿喊着背过身去在榻上躺着的王盼姑,可他依然“熟睡”,伸手去拍,却摸到没有体温的僵硬,察觉到不对劲的英儿回头,急切地低声唤着:“阿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