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从未与太上皇李渊如此说过话。
那怕他如今是皇帝,是大唐的圣人。
对待李渊,他是一直以忍让为主。
可方才李渊的话,让皇帝感到无比的愤怒。
当年,但凡李渊自己稍微有一点在乎他李世民,绝对不会听任李建成对自己下毒。
自己何至于怒急攻心,做出血刃手足之事来。
他李世民有错,那他李渊就可以置身事外吗?
百官皆是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皇帝如此刻的模样。
当年的事情,无论谁对谁错,在皇帝心里,永远都是一根扎进心里的刺。
此刻那根刺被太上皇李渊往外面撕扯,自然是鲜血横流。
禄东赞有些慌了。
崔岩告诉他,太上皇李渊会帮他,可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的一个帮法。
李渊是太上皇不错,可李世民才是皇帝。
真要惹恼了他,别人皇帝不收拾,他禄东赞还能跑的了?
禄东赞现在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湿了。
“陛下息怒,太上皇不是那个意思。”房玄龄见状,赶紧出来劝阻。
他也是担心皇帝跟太上皇在太极殿上闹翻。
到时候外面又要不知道会传些什么流言出来。
皇帝没有说话,他哪能不知道李渊这是与世家联手,就想要让大唐在这一场比试中输。
之后便可以逼自己废黜李承乾。
甚至是他李世民自己,也要把皇权交给李渊。
皇权!
皇权!
皇帝看着李渊已经满是褶子的脸,心里莫明的一阵愤怒。
“父皇所望,朕答应了,退朝!”皇帝看了眼李渊,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太极殿。
百官望着皇帝离去的背影,人人皆是面色沉重。
今日之后,怕是大唐皇室也不得安宁了。
……
李承乾本来今天是准备去国子监的。
皇帝昨日给他来了圣旨,让他去国子监当先生。
虽然不太情愿,可总比让那些家伙来东宫烦自己的好。
就算去了国子监,他也只需要露个面就行嘛。
可刚出门,还没走两步,皇帝的贴身伺候太监就过来了。
说皇帝让他去甘露殿。
李承乾有些奇怪。
这一大早上的,皇帝不在太极殿跟百官们争个面红耳赤,却把自己叫去甘露殿,当真是不太正常。
虽说心里奇怪,但皇帝的命令还是得去执行的。
跟着太监朝相反的方向,往甘露殿去。
刚走近甘露殿,就看到一众太监宫女,人人皆是面露惊惧之色。
甘露殿殿门紧闭,里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太子殿下。”众人与李承乾行礼,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
李承乾皱了皱眉,也没多问,推门便走进甘露殿。
外面太监将殿门关好,而后便是匆匆离去。
仿佛殿内有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一样。
“父皇?”李承乾摇摇头,与前面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平日里皇帝坐着的御座上,也不见皇帝的身影。
李承乾心里奇怪,绕着甘露殿寻了起来。
“这里。”身后柱子后面的阴影处,皇帝的声音传来。
李承乾回头一看,便见皇帝坐在地上,手里摩挲着一柄长剑。
这柄剑有些陈旧,剑身上甚至能看到一些斑斑锈迹。
“父皇这是怎么了?”李承乾在皇帝面前问了句,便盘腿坐在皇帝面前。
“知道这是什么剑嘛?”皇帝没回答李承乾,而是反问李承乾。
李承乾哪里会知道这是什么剑,便是摇头。
皇帝的情绪有些低落,李承乾是看出来了。
不过皇帝为何会如此,李承乾可看不出来!
“此剑名为青霜,是朕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隐太子赠与朕的。”皇帝开口说着。
李承乾微微迟疑。
皇帝突然跟他说李建成的事情作甚?
“当年朕四兄妹,跟在父皇身边,征战四方,好不快意,最终一统天下。”
“可如今,兄妹四人,只剩下朕一人,父皇如今垂垂老矣,方才在朝会上,父皇质问朕当初为何对皇兄和元吉那般狠厉。”皇帝慢慢的说着。
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但李承乾能听出来皇帝心中的汹涌波涛。
李承乾没有说话。
自己没有经历当年的事情,可是没什么发言权。
而且自己虽然是太子,可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身份都是假的。
在这种容易招惹祸事的事情上,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听皇帝自己说完,之后把这些事情全都忘记。
“当年的事情,朕从未否认自己有错,血亲兄弟,刀兵相见,无论如何也不该有此事发生。”
“这七年来,每每入眠,朕眼前都会闪过他们垂死时的目光。”
“七年里,父皇虽没有帝王之权,却有帝王之尊,朕并非想从父皇那里得到谅解,而是至亲之人,只剩父皇一人。”
“朕想对他好些。”
“可父皇显然不这么想,他觉着朕亏欠他。”
“承乾,这些话本来我不应该说给你听的,无论如何,父皇终究是父皇,他做的再不对,那也是朕的父皇。”
“可你也知道,你母后身体不好,朕与她说这些,除了让她忧心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朕与你说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皇帝看向李承乾,慢慢说着。
皇帝愁容满面,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
李承乾同样也看着皇帝。
平心而论,皇帝对李渊是真的没话说。
太极殿上,李渊只要来上朝,皇帝就会把宝座让于李渊。
自己与皇后站在一旁。
宝座是皇帝专属,皇帝完全可以让李渊坐在一旁。
大安宫,那是皇宫真正的后宫,也是李渊一人独自居住。
皇帝自己只能睡在这甘露殿。
可即便是如此,李渊也并不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
当年的事情,总得有人为其承担后果。
而皇帝,显然是最好的人选。
“父皇方才说每每入眠,眼前就浮出当年旧人,其实不过是父皇自己心里放不下罢了。”
“当年的事情,我们先不说其他。”
“父皇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事没有任何过错。”
“蝼蚁尚且偷生,若是当年父皇没有动作,死的可能就是父皇自己。”
“母后、儿臣,皇弟皇妹,哪一个可以活的下来。”
“若真是如此,皇祖父又是否会与今日一样,质问隐太子?”
“皇祖父今日说这些话,无非是不想承认他自己的过错罢了。”
“当年的事情,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担责,父皇深陷其中,自然是最好的人选。”李承乾坐在皇帝面前,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