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想见一个人,此事是万分机密的,谁都不能知道。
她候了两日,方才得到回信,约在兰陵幽境。
这里依旧还是禁区,没有人敢私自进入,所以月华有屏退身边所有宫人的理由。
她到的时候,人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一身寻常俭朴打扮,一头银白的头发,在夜色里有些醒目。
他听到月华的脚步声,就转过头来,冲着月华规矩地行了大礼。
月华慌忙抬手示意平身:“寿喜公公多礼。”
地上的人抬起头来,精神矍铄,满面沟壑,不是寿喜是谁?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月华开门见山道。
寿喜点点头:“早已经有人给老奴带过话。”
“本宫委实没有想到,端木皇后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人竟然是公公你。”
寿喜不卑不亢道:“端木娘娘于老奴有再生之恩。”
“太皇太后一直以来,对公公都颇为信任。”
“那是因为,老奴对太皇太后兢兢业业,忠心耿耿。”
“也许。”这话从寿喜的口中说出来,月华就是一愣,觉得有些讽刺:“寿喜公公在太皇太后身边潜伏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并且暗中将势力发扬光大,与你在太皇太后跟前的忠心是密不可分的。”
“他们大多无足轻重之人只知道有我寿喜,不知道端木皇后,如今也不知道是在为皇后效命,自然稳妥,没有人会起疑,也不会走漏风声。”
“端木皇后果真顾虑周全,难怪可以一直安然无恙。”
寿喜不争不辩,径直问道:“不知道皇后娘娘特意差人将奴才叫过来,有何贵干?”
月华也不纠结这件事情,神色一凝,严肃起来:“本宫寻你,是想向你打听一样事情。”
“娘娘请说。”
“请问寿喜公公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可曾听闻过喋血堂?”
“喋血堂?”寿喜蹙眉问道:“这就是皇后娘娘冒着危险,将奴才特意传唤过来的用意?”
月华点点头:“是的。”
寿喜轻哼一声:“娘娘应该知道老奴如今的身份,整座皇宫里面所有的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娘娘不过是打探一些消息而已,便将老奴心急火燎的宣召过来,难道就不怕老奴身份暴露么?当初端木主子在的时候,我们拢共私下里也没有见过几次面。”
寿喜的话音里满是对月华的不满。
月华肃然道:“若是寻常打探消息,月华自然不敢劳动公公大驾,只是这喋血堂非同小可,乃是机密之事,不敢假借他人口耳相传,只能亲自面见公公。”
月华的解释寿喜并未听在耳里,他对于这位新主子,心里是有几分不屑的,觉得端木皇后竟然将所有的人托付于一个黄毛丫头,委实不是明智之举,只是当时被逼无奈,别无良方。所以,他的语气并不和善。
“即便是重要的事情又如何?老奴只是端木主子的一只手,不是耳目,不会做那样溜根听壁之事。当初主子说过,我是她留在太皇太后身边最致命的一击,除非有九成把握,否则绝对不会差遣老奴做任何冒险的事情。免得身份暴露,满盘皆输。”
月华极为反感寿喜的态度,但是他的说法却是认同的。她勉强按捺住火气,冷声道:“若是本宫告诉你,关于这喋血堂一事,就是对太皇太后最致命的一击呢?”
寿喜并不以为意:“老奴从未听闻过什么喋血堂,也未听太皇太后提及,更不知道,他与太皇太后有什么关系。”
月华冷声揶揄道:“喋血堂乃是常家暗中培植起来的势力,手眼通天,屡次与朝廷作对。你身在太皇太后身边,竟然一无所知,也难怪端木氏在冷宫里潜伏了这么多年,依旧一事无成。”
月华说话丝毫并不客气,尤其是对已经死去的端木氏也是毫不留情面。自己如今乃是寿喜的新主子,若是不能在气势之上压倒他,他就不会真正忠心为自己所用,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寿喜听在耳中,就觉得刺耳。
“你以为太皇太后是皇上身边那些愚蠢至极的妃子么?三下五除二就能收拾个利落?她背后有常家作为依仗,势力在朝中还有宫里都盘根错节,悍然不可动摇。
你不知天高地厚,自作聪明,尤其是昨日,竟然为一个别人的狗奴才出头。若非老奴我打点,安排了自己人帮你圆谎,看你昨日如何下台?”
“本宫救下纤歌自然有本宫的缘由,再而言之,本宫昨日确实是见过纤歌,纵然是救不了她,太皇太后也不能怀疑本宫有什么心思。而为纤歌作证,正好可以遮掩本宫秘密约见端木皇后一事,一举两得。冷宫那里本宫知道有端木氏的人,一直在暗中照拂着她,否则本宫也不会冒这样的险。”
寿喜望着月华,眸光闪烁,不确定地问:“那纤歌是你的人?”
月华冷哼一声:“你觉得过了昨日,她还能是鹤妃的人吗?”
“你想假借她的手除去廉妃和鹤妃?”
“未尝不可。”
“只要除去太皇太后,廉妃自然不战而降,有必要单独对她出手,惹恼太皇太后吗?”
“我乐见其成,不代表我会亲自出手。再说了,你觉得整座紫禁城里,有谁能有这本事除去太皇太后?”月华立即反唇相讥。
“你若是忌惮害怕,没有除去她的意思,为什么还要接手我主子的托付?”
月华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面前这位历经三朝的老人,他忠心耿耿于端木皇后,却不动声色地在太皇太后身边隐藏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敛去了浑身的锋芒,为太皇太后兢兢业业了一辈子。
若非,是早些年间端木氏于他有恩,怕是他将享受一辈子太皇太后带给他的荣耀与荣华了。
宫里的事情果真是复杂的,扑朔迷离,真相永远都掩藏在虚假的表象之下。他承受着太皇太后的恩情,却是坚定着另一个信念,一心想要除去她为端木氏报仇,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命运搭在两个女人的恩怨里。
月华摇摇头:“你家主子将你们托付于我,其实并非是看中了我的本事,而是皇上。因为,她忍了一辈子,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可以正大光明地除掉太皇太后的方法。她明白,只要常家的势力在,太皇太后就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想要除掉太皇太后,就必须要釜底抽薪,除掉常家。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只有皇上可以。所以,端木氏将你们托付给了本宫。而喋血堂,如今是皇上对常家最大的顾忌。本宫只能让你冒险打探关于喋血堂的根底。”
月华将端木氏的目的和想法剖析得透澈,寿喜觉得,面前这位皇后娘娘的确值得自己刮目相看。她看待事情眼光并不像其他女子那般短浅,只能看到冰山一角。她站得比别人高,所以看得远,看得广。
寿喜沉吟片刻,脸上表情愈来愈坚定,一咬牙:“好吧,老奴会想办法打探关于喋血堂的任何消息,娘娘只管安心等老奴的消息。”
太皇太后行事向来谨慎,月华知道心急不得,还要叮嘱寿喜小心谨慎,切莫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因为担心被人撞见,月华先行一步。
出了兰陵幽境,玉书仍旧在不远处候着,她们对于月华来这里并不足以为奇,也不多嘴询问。
月华越来越喜欢这个丫头,沉稳细心大胆,唯一的欠缺还是在宫里时日尚短,少磨砺。最起码,是一块好的璞玉,只要稍加雕琢,定是自己合适的左膀右臂。
两人径直回转乾清宫,月华因为有心事,所以一路沉默不语。
有宫人自悠然殿的方向说说笑笑地过来,手里掂着食盒,走的是相邻的小路。
月华识得两人,是鹤妃跟前伺候的。应该是鹤妃刚刚用过晚膳,两人收拾了残羹送回御膳房。
两个宫人并没有看到月华,依旧压低声音说得热闹。
“你说咱家主子怎么突然冷不丁地喜欢上喝酒了?每天晚上都要独饮几杯?”
“唉,眼见皇后娘娘回宫以后,一日比一日得宠,咱们悠然殿里越来越冷清。好不容易,前些时日,皇上隔三差五地还到悠然殿里坐坐,闲聊两句,这冷不丁地就又被打回原形了。主子心里能不郁闷吗?也只能借酒浇愁了。”
先前说话的宫人抬头看看月色,摇摇头:“喝两杯水酒倒是无妨,不过这秋热的天,还要烫了来喝,每天自己渗出一身热汗,还要折腾我们抬水沐浴,何苦来哉?”
另一个宫人也低声埋怨道:“谁说不是呢?若是喊杂役太监抬热水也就罢了,我们也偷懒。还必须刚从井中打上来的沁凉的水,也不怕激着了闭了汗。”
“反正是愈发地折腾人了。”
两人一厢发着牢骚一厢便行得远了。
月华心里低低地哼一声,祸从口出,这些丫头们背地里私自议论自家主子,若是被鹤妃知晓了,可够她们喝上一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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