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没有秘密,云慧每天都能从沈舒言的言语中,拼凑出现在外面的情况。
大家都在等雪停。
而且这调粮的事,背后具体如何,沈舒言觉得还有待商榷。
雪已经下了三天两夜,到了明日,就是整整三天。
积雪扫了又堆,老天好似漏了一般,雪花忽大忽小,随着风飘到各处,就是一直不曾停歇。
若说一开始下雪是开心,那一直下雪,留下的就只有恐惧了。
沈舒言今日在北城走访,此时正在书写灾情册,有……家房屋倒塌,田产被覆盖,如今滴水成冰,有……头牲畜已经濒临冻死。
写写停停,白日里的惨状让沈舒言下笔踌躇,云慧静静看着他,室内静谧一片。
寒风猛击窗户,大片的雪花从冷风中划过,室内虽然燃着火盆,却仍旧能感觉到从各处缝隙钻进来的冷风。
庞大的天灾面前,人所能做的太少。
云慧手中捏着佛珠,一颗一颗慢慢揉捏,黄铜兽纹香炉内沉水香的香气让人心神宁静。
沈舒言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走笔游龙,很快便写完了册子。
极度窘困的受灾户并不多,泉城这两年稻米都是丰收年,加之城北从去年开始就扩建出万顷粮田。
泉城的粮食产量在攀新高,从去年开始,街道上已经很少见吃不起饭的乞讨之人了。
产业处处开花,泉城物产丰富,多是丰年,如此大雪,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我明日还需去到处走访,你在家中让吉平他们守好门户,最近城内不太平”,沈舒言收好书册,郑重地对云慧嘱咐道。
云慧垂眸琢磨出他话中的意思,“今日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吗?”。
沈舒言脸色肃然,“天冷了,忍耐不住的蛇虫鼠蚁必然要出来了”。
如今要节省的不只有炭火,就连烛火也得省着用,从书房出来,院中一片漆黑,夜晚雪声簇簇,天地间均是雾蒙蒙的白。
沈舒言替云慧拢好身上披风,两人说话还会吐出白气,“回房早些睡吧,这两日你都没睡好”。
云慧握住沈舒言的手,那串佛珠合在两人掌心,“雪越下越大,我实在是寝食难安”。
从地动到现在,不过三四年的时间,海岱府怎么如此多灾多难。
而且现在云慧觉得,泉城就好似一座孤岛般,而府衙就是其中孤零零的小山,除去萧索孤寂外,还有无边对于未知的恐惧。
在格栅里,小家伙早已熟睡,奶娘她们则是和华梅一处在西侧间内,沈舒言临睡前拎着灯火在门外巡视一遍,躺在床榻上仍旧觉得不放心。
“明日我让吉平带几个人住到二门抱厦处,让沈安在前院”,之前他没说白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云慧也暂且按下没问。
但此刻见他这般安排,云慧蹙眉追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舒言知晓有些事定然瞒不了多久,长处口气便提起今天白日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朱莲教一直不死心,这般天降大雪,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哦,搞事的。
云慧瞬间了解沈舒言为何这般如临大敌,这x教影响甚广,若是在这般忙乱的时候再添乱,官府做起事来,便是更加难上加难。
而且这x教擅长鼓动人心,在此等人心浮动的时候,是最好搞事的时候。
“今日那施粥的粥铺,为首那几个闹事的已经被抓捕,在他们身上都找到了刺青”,沈舒言望向窗外,“风雪未停,豺狼虎豹要出动了”。
云慧紧握手中佛珠,“只盼着这场大雪明日就停”,听沈舒言这么说,云慧也十分紧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沈舒言有意缓解气氛,室内灯影昏黄,夫妻俩说话都是压低声音再说,“你放心,我虽然不曾参军,但不管是弓箭还是刀剑,都是和大哥学过的”。
他反手把云慧的手握在掌心,“我只希望你在家里平安”。
目光看向小家伙熟睡之处,“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
周嬷嬷端着两碗汤轻轻走进来,“老爷,夫人,这两日你们都没睡好,睡前用些安神驱寒汤吧”。
云慧本来不想喝,而沈舒言反倒喝的很是干脆,一饮而空后还劝云慧,“嬷嬷熬的安神汤很好,咱们都先好好睡一觉,明日好都精神些”。
许是安神汤起了作用,又或者白日操劳担心十分疲累,这一晚,云慧总算能睡了个好觉。
梦里阳光灿烂,冰雪消融,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模样。
大抵是月事快到的缘故,云慧这一觉起的尤其晚,还是被自家闺女的小肉手蹂躏醒的,小家伙穿的毛茸茸,好像一颗白嫩的小汤圆。
又嫩又软的脸蛋贴在云慧脸上,抱着也愈发有分量,周嬷嬷她们识趣的没有打扰云慧,是在听见云慧逗小妞妞的声音后,才端着热水进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云慧平时都是卯时起床(大约六七点),今日竟然辰时末(大约九点)才起。
看窗外光亮的天色,云慧十分期待的问周嬷嬷,“雪停了?我怎么听不见风声了”。
一片静悄悄的,很是难得。
华梅从外间进来,手中还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碗香菇鸡茸粥,还有玉米蔬菜软饼,“雪还没停呢,风先停了,大家都很高兴,觉得雪也下不久了”。
桐墨窜进来就要接过华梅手中的托盘,“姐姐,让我来吧”。
华梅侧身躲过,麻利地把粥和一碟玉米软饼放好,“咱们之间还讲这个,岂不是生分了?”。
桐墨不好意思地挠头,对着云慧说,“我这和葛大娘说两句话的空,华梅姐就端着饭进来了”。
华梅现在是白身,这些活本来就不必做的,云慧知道她是什么性子的人,如果不让她做,恐怕她更在这待不住。
索性也就笑笑,随她去了。
本以为今日大风停下是好事,结果一直到下午,众人的脸色再度变得难看起来。
西北风呼啸,大雪如碎片般再次飘洒起来。
风雪漫天,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给人喘息之机,风雪不停,天空整日阴沉,一丝日光也瞧不见。
这样无措的日子又接连过去四日。
直至第五日晨起,云慧才在天边看到一缕金色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