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言对于姜汐月,是一点耐心也没有的。
听见有脚步声后,赶忙朝着云慧这边走过来,“可曾用饭了?”。
云慧略瞥过一眼站在原地的姜汐月,才看向沈舒言,“用过了,你呢?”。
“用过便好,你受过寒,要多注意些”,夫妻俩分工不同,自白日匆匆见过一面后,还没有机会说话。
云慧想到还要回到那冰冷的灵堂,就觉得膝盖发凉,脸色自然也说不上多好看,“你先去吃东西吧”。
沈舒言看向旁边的程妈妈,见她点头后,才放心下来继续说话,“挨过今夜就好了”。
姜汐月站在两人不远处,眸色深深,灯火虚实间,让她显得有些神情莫测。
云慧心中不耐,对姜汐月也并未说话,只略作点头后,就带着程妈妈回到了灵堂。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清冷肃穆的灵堂内,白纸与烛火随风摆动,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烟火味道。
云慧照旧要跪在地上烧纸诵经,风寒夜深,程妈妈照例拿来一块厚厚的垫子,云慧跪上去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垫子竟然是热乎的。
而且不是那种简单熏热乎,一会热气儿就散了的垫子。
而是有热量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感觉。
云慧惊奇地看了程妈妈一眼,心想国公府果然有好东西。
程妈妈凑近在云慧耳边低声说话,“二爷知道您膝盖怕凉,特意让人准备了铜枣子,里面还有艾草,夫人放心吧”。
如今灵堂内,还有不少人,云慧便随意点点头,不再看程妈妈。
夜渐渐深了,云慧膝下的垫子在源源不断的发热,这股热气让云慧感觉昏昏欲睡,从上到下都是暖和的。
而姜汐月虽然一直面容哀戚,但云慧发现,她几乎是手指都已经冻紫了。
再一看她身上穿的单薄的衣服,云慧又觉得她自作自受。
数九寒天里暖和比美可重要多了。
除去云慧和其他几个亲眷外,有不少人都随意找个借口离开了灵堂,二房处也只剩了二太太,甚至有守夜的仆妇开始打瞌睡。
云慧扪心自问,她为这老太太一滴真情实感的眼泪也没掉过,直至她去世的时候,云慧也是感叹生命无常。
这么一个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如今也只能安静地躺在棺椁里,后世不由自己。
正想着出神,云慧却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看自己,转身看去,原来是角落处站着沈舒言。
云慧只停顿了下,就起身朝沈舒言走去。
“怎么在这?”,云慧轻轻地问沈舒言,夜深了,许多人都疲惫不堪,即使寒风冷硬,也有人窝在角落睡着。
沈舒言侧眼看看云慧,目光又落回棺椁上,“你说,人这一辈子,都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幽幽地落在云慧耳边,像是在问别人,也像是在问自己。
云慧无言陪沈舒言站在一旁,看着寒夜中烛火跳跃。
“其实她并未曾对我有多差,只是把家族、面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沈舒言似乎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她是国公府里第一人,凡事都是说一不二的,就连母亲,在她身边也得战战兢兢,可到头来,婆媳不亲,与二叔离心,甚至还一个劲的想往我和大哥房里塞人……”。
沈舒言心中即使有再多的质问,此刻也只能化作云烟,人死如灯灭,再无转圜余地。
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国公府荣光,哪里知道什么叫形式稳妥。
他只是通过一件件事情明白,家里的祖母,是不看重他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受罚和哭泣中,逐渐认清这种现实。
不是所有人都少年老成,也有人怀揣着赤子之心行走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而后被利用,被伤害,然后再慢慢把自己包裹上一层想要的样子。
可小孩子终究会长大,曾经沈老夫人手段冷硬,甚至能干预一个孙子的前途。
如今那个小孩,已经用短短几年时间,证明了他的实力。
云慧和沈舒言一同看向沈老夫人的棺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沈舒言。
云慧就这么站在灵堂的角落,陪沈舒言一起站着,过了好半晌,沈舒言才又开口,“你说,这整个灵堂内,究竟有没有人,是真心为她哭的?”。
目光所及之处,灵堂内只剩下了沈母、沈二夫人,沈三夫人,还有姜汐月,其余的人都已经回房休息。
姜汐月今日哭的凄惨,但有几分真心在沈老夫人身上,她是在哭姨奶奶去世,还是在哭自己的前途?
云慧轻轻拽着沈舒言的袖子,“都过去了”。
不管如何,斯人已逝,多说无益。
沈舒言怔了怔,对云慧微微一笑,“我没事,只是觉得她到最后也不死心,还想把姜汐月塞给你”。
“你都知道了?”,云慧还以为府中忙乱,沈舒言什么都不知道呢。
反过来想到,这毕竟是人家家里,耳聪目明些也很正常。
沈老夫人比预想中走的要快,临近年关,沈屹言还在路上,却也只能先行操办。
停棺七日后发丧,又去沈家惯用的庵堂内做法事,等一切做完回家时,沈屹言那边却还没收到消息。
沈舒言处理完手中的事,就递了齐哀守孝的条陈,作为重孙一辈,他只需要守孝一年。
而沈父他们则是要守孝三年。
云慧则是守着闺女,在国公府内安稳度日。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很快便到了腊月二十八。
这段时间内,沈府内几乎没有任何过年的喜庆气氛,白纸糊的灯笼仍旧在寒风中摇曳,和外面的欢声笑语比起来,沈府安静极了。
守孝前三个月尤为重要,皆食素、停喜事等一系列规矩,即使小妞妞作为重孙一辈,云慧也减少了小家伙饭桌上的肉食。
沈舒言作为嫡孙,安静地等待着自家大哥的消息,守孝期间他换上了黑色悬衣,比起前几年喜欢翠色、朱红色的他,多了几分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