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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存希从医院地下停车场离开医院,没有惊动媒体,车子驶出医院,严城看向后视镜。看见沈存希盯着手中的骨头项链发呆,他犹豫了一下,道:“沈总,您要回公司还是回沈宅?”

严城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沈存希的回答,沈遇树坐在副驾驶座,他转身看着沈存希,替他回答:“回依苑吧。”

“小沈总……”严城迟疑的唤道,依苑有沈总与宋小姐最快乐的回忆,此时回依苑,只怕会勾起沈总的回忆。他担心他会承受不住。

沈存希头也没抬。道:“回依苑。”

严城没再说什么,前面路口他右转出城,向依苑驶去。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依苑。花园里的紫色拱形门还没来得及拆,红地毯还铺在地上,沈存希站在拱形门下,仿佛还看见他挽着她的手从别墅里走出来。

不过一夜。他的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了,昨日的幸福再不复存在。

思及此,他难过得弯下腰去,蹲在紫色拱形门前哽咽出声。沈遇树与严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俱都担心的看着他,严城刚要过去扶他起来,就被沈遇树挡住,他低声道:“让他发泄一下吧。”

严城从未见过沈存希这个样子,那样消沉,那样悲伤。失去宋小姐,他也去了半条命。直到此刻,他仍不相信,宋小姐就这样离开了。

“小沈总,沈太真的死了吗?”

沈遇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她死了。也会永远活在四哥心里。”

“沈总真可怜!”严城叹息道,昨日那一对金童玉女幸福的结合,羡煞了多少人?可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婚礼就变成了葬礼,如何不让人感到绝望?

兰姨从别墅里走出来,看见沈存希跪倒在拱形门旁,她的心沉进谷底,早上她看新闻,听说宋依诺涉嫌故意伤害连清雨被捕,当夜警局发生爆炸,宋依诺不幸遇难身亡。

她还不信这个消息,可是此刻看见沈存希悲恸的模样,她相信了,宋依诺真的已经遇害了。她快步走到沈存希面前,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先生,新闻里报道是真的吗?夫人真的已经死了?”

沈存希悲痛欲绝,此刻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死”这个字,他站起来,推开兰姨,跌跌撞撞的走进别墅,“砰”一声,将别墅大门关上。

他滑坐在地上,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骨头项链,一时悲从中来,一颗心都像被掏空了一般,空寂得发疼。依诺,你就这样走了,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

兰姨看着紧闭的门扉,她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严城和沈遇树,她抹着眼泪道:“严秘书,新闻上报道的是真的吗?夫人再也回不来了?”

“是真的。”严城心口沉郁,他与宋依诺共事的几个月来,宋依诺很敬重他,总是叫他严大哥,这样好的老板娘就这样香消玉陨了,甚至是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时候,他们都不愿意相信,她就这样死了,但是她真的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夫人死了,先生要怎么活下去,他们那么相爱。”兰姨低泣道。

严城沉沉一叹,抬眸望着紧闭的门扉,眸含担忧。

……

韩美昕幽幽醒转,她睁开眼睛,熟悉的吊灯让她知道自己身处在何处,她刚要撑身坐起来,就被一双大掌按住,耳边传来低柔的男音,“医生吩咐你不要乱动,躺着休息吧。”

韩美昕眼睛一眨,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她哑声道:“我睡不着,想到依诺惨死,我就睡不着。”

薄慕年坐在床边,望着她憔悴苍白的小脸,他眉宇间既含着欣喜,又夹杂着悲伤,他声音放得更柔,“就算睡不着,也闭上眼睛,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是两个人的身子,一定要注意休息。”

当医生告诉他,韩美昕已经怀了一个月的身孕时,他简直欣喜若狂。他们之间最近的关系非常紧张,再加上宋依诺出事,他隐约感觉到他和韩美昕会越走越远。而这个孩子的到来,会改变一切,让他们重新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韩美昕倏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薄慕年,“你说什么?”

“美昕,你怀了我们的宝宝,你要当妈妈了,所以你一定要坚强,知道吗?”薄慕年倾身下去,手指轻轻抚开她额上的碎发,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韩美昕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她伸手按着小腹,那里还像以往一样平坦,可是她肚子里却已经多了一条小生命,这个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薄慕年神色一僵,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垂眸盯着她,两人离得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吸时喷洒下来的热气,她心里更难受了,她撇开头不看他。

薄慕年岂容她逃避,他大手握住她的下巴,强硬地将她的脸扳过来,他深深地望进她眼里,神色有些恐慌,“韩美昕,我警告你,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都不要想。”

许多事情都会因为宋依诺的离开而改变,他们俩一直小心翼翼的戒守着自己的心,不敢靠近对方,怕再次受伤。可即便不动心,他们依然被困其中。

只要想到即将失去他,他就无所适从。

当初强娶豪夺将她夺过来,只不过是因为她恰好挑起了他的兴趣,他恰好厌倦了一个人的日子,想要做些改变。但是现在,他已经深陷进去,不能再没有她。

韩美昕闭上眼睛,眼眶烫得发红,她轻轻的吸了口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寒冽冽的疼,“你不是让我睡觉吗?我想睡觉,你出去吧。”

薄慕年拿这样的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站起身来离开。

身上的重量一轻,韩美昕心里没有她想象中那样轻松,反而更加失落了。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卧室的门开了又合,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眼前浮现的是被烧焦的断壁残垣,地面沉积了很多污水,污水黑乎乎的,依诺死得那样凄惨,甚至是尸骨无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嫁给一个自己爱的人,为什么老天要对她这样残忍?

韩美昕哭得声嘶力竭喘不过气来,最后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声声摧人心肝。

薄慕年站在门外,听见门里传来的压抑的哭声,他心里难受极了。他想,她会好起来,只是他没想到,她一直都没有好起来。

……木亚史扛。

贺东辰得到宋依诺遇难身亡的消息比所有人都晚,他的私人律师打电话告诉他有关宋依诺精神有问题方面的文件已经办理妥当,早上就可以将人保释出来。

那时候他正在看早报,早报头条便是有关宋依诺的新闻,看到她不幸遇难的消息时,他腾一声站起来,抬步就往门外走去。

他起得太急,佣人正好给他送咖啡过来,咖啡被他打翻,淋了他满衣袖都是,滚烫的咖啡泼在他手上,他却丝毫没感觉到疼,脚步未停的快步走出去。

佣人呆呆地站在那里,贺夫人从楼上下来,看见一地的咖啡,她望着已经走远的贺东辰,问道:“东辰这一大早的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好好的看着报纸,结果忽然起身,一杯滚烫的咖啡泼在他手上,他都没喊疼,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宁。”佣人边说边蹲下去捡摔碎的杯子,生怕惹得贺夫人心情不好。

贺夫人下楼来,走到沙发旁,拿起那份报纸,当她看到宋依诺不幸遇难的消息,她只觉得大快人心,“呵,有句话叫什么来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活该她要毁人家庭,死了倒是干净。”

“妈妈,谁死了?”贺允儿回到贺家,心境平和了许多,不再像往常那样唯我独尊。

贺夫人抬头望着她,笑眯眯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害你流产的贱人,报纸上说警局发生爆炸,她被炸死了,连尸骨都拼凑不到,真是大快人心。”

“宋依诺死了?”贺允儿怔愣住,饶是她这个不相关的人听见这个消息,都觉得心惊不已,那沈存希呢?

“除了她还能有谁?”贺夫人心情愉悦,都不用她出手,这个眼中钉就让人拔了,她喜滋滋道:“我得约几人牌友出去打牌,今天我的手气一定很好。”

“……”贺允儿站在楼梯扶手上,她想着她离开沈宅时连清雨说的话,她浑身如坠冰窖,她真的做到了,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狠毒?

贺东辰开车赶到警局,警局外面拉着警戒线,他的私人律师也赶到了,两人站在警戒线外面,看着远处的断壁残垣,警察正在上面取证以及找寻线索。

贺东辰看见这一幕心都凉了,他的私人律师去打听了,据说昨晚的爆炸威力很大,临时关押嫌疑犯的住所里37个人无人身还,离爆炸中心点的五个嫌疑犯尸骨无存,被大火烧成了灰,消防队来救火后,连灰都没找到。

还有几个人被炸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只有几个人受到冲击波被抛出去,还有全尸,但是亦是惨不忍睹。在这样的情况下,宋依诺必死无疑。

贺东辰听完私人律师的话,他脚下踉跄了一下,私人律师连忙伸手扶住他,“贺先生,你还好吧?”

贺东辰站稳,他摆了摆手,抬头望着远处,实在无法相信,宋依诺就这样没了。昨晚他还见过她,他还答应她会救她出去,她怎么就没了?他道:“闵律师,这起爆炸你有没有觉得来得太突然了?”

闵律师一愣,不懂贺东辰的意思,“贺先生,据说昨天警局逮捕了一个帮派的关键人物,这个关键人物手里掌着这个帮派最重要的信息,帮派老大怕他被警察策反,供出对他不利的消息来,才会杀人灭口。”

贺东辰蹙紧眉峰,官方的解释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他站在警戒线外面,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掀起了他的衣角,他的背影萧瑟孤寂,宋依诺,我答应救你出去,可是你食言了。

有一个承诺,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兑现了。

……

沈存希将自己关在卧室里三天三夜,他不接电话也不见人,甚至是不吃不喝。不管兰姨在外面怎么劝,他就是不开门。

从知道宋依诺再也回不来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这三天三夜,他没有喝酒,怕酒气会将屋子里她留下的气息冲散。他不敢睡觉,因为一闭上眼睛,他就会梦见她惨死的模样。他无法原谅自己,是他亲手将她推进了鬼门关,是他害她尸骨无存。

他抱着被子靠在床头,被子上还残留着她身体的馨香,仿佛这样,她就还在他怀里,她就还没有离开他。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她说,也有太多太多的事想和做。

他还想她给他生个足球队,然后等他们老了他退休了,他要带着她去环游世界。

可是再也不可能了,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的梦想会成为一辈子遥不可及的梦,依诺,你恨我吗?因为恨,你才这样绝决的离开我,因为恨,所以你连忏悔的机会都不给我,你才是这世上最铁石心肠的人!

你抛下这样一个行尸走肉的我,你让我生有何欢?

他紧紧地抱着被子,将脑袋埋进去,用力嗅闻,可是被子上属于她的味道越来越淡,淡得他再也闻不到。他心里越来越绝望,如果连这里都没有她的气息,他该去哪里找她?

他抓着被子,翻了一边,被子上的气息只剩下他的了,她的气息逐渐淡去,就像她从他生命里离开一样,他再也挽留不住。

“啊!”他嘶声大吼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哀嚎。

兰姨在楼下听到他的嚎叫,她吓得连滚带爬的往楼上冲,已经三天了,从先生回到家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出过房下过楼。

她冲到主卧室门前,抖着手拿备用钥匙开门,门从里面反锁,钥匙没用,她听见门里传来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她急得直拍门,“先生,你快开门,先生,你这样,让夫人怎么走得安心?”

薄慕年开车驶进来,就听到那如困兽的哀鸣,他心中大恸。他与沈存希认识多年,他从未见他如此失控。他停下车,连火都来不及熄,推开车门快步向别墅里跑去。

他冲到二楼,看见兰姨站在门外用力拍门,他一所拽开她,抬脚就往门上踢去。他是特种兵出身,脚力相当厉害,几脚踢过去,门框摇摇晃晃,他再用力一脚过去,门板“砰”一声倒在地上,泛起无数细尘。

主卧室里很黑,窗帘拉上,密不透光。薄慕年大步走进去,抬手按开灯掣,卧室里顿时光芒大盛。他锐利的目光在卧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床上那个悲鸣的男人身上。

他沉声吩咐道:“兰姨,麻烦你煮点清淡的粥,再炒两个清淡的小菜。”

“嗳。”兰姨应了一声,转身快步下楼去了,薄先生来了,先生就有救了。

薄慕年走到床边,看见沈存希抱着被子,头发邋遢地耷拉在脑袋上,脸颊上布满青色的胡茬,眼圈浮肿,眼里泛着腥红吓人的血丝,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看见这样的他,薄慕年心口像放着一块烙铁,沉甸甸的难受。纵然他心里不忍,也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消沉下去,他一把扯着被子,“小四,起来,外面还有一堆的事等着你处理。”

“不要抢我的依诺,把我的依诺还给我。”沈存希死死地拽着被子不放,就好像薄慕年要抢走他心爱的人一样。

看到这样的沈存希,薄慕年更加坚定自己的要带他走出阴霾的决心,他用力拽着被子,怒声道:“这是被子,你给我看清楚,宋依诺已经死了,你要是不让她入土为安,她就是孤魂野鬼。”

不知道哪句话刺激了沈存希,他拽起枕头朝薄慕年砸去,厉声道:“我不许你胡说,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沈存希,在体力是敌不过薄慕年的,薄慕年很快就将被子抢走,他无比痛心地看着他,“小四,你以为你一撅不振,她就会回来吗?不会!她会走得不安心,会牵挂着你,不肯去轮回,她的孤魂会永远留在这世上飘荡。她活着的时候不断被人抛弃,死了也不得安宁不得善终,你于心何忍?”

“闭嘴!”沈存希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一下子将薄慕年扑倒在地,他眼睛腥红,满眼杀气,他骑坐在薄慕年身上,双手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她没有死,她不是孤魂野鬼,我不准你诅咒她!”

薄慕年脖子被他掐住,嗓子眼疼得厉害,他没想到他的攻击力还这么强,他双手紧扣住他的手腕,力气逐渐加大,然后用力一扯,就将他的手扯开,他一个翻身,将沈存希一手反剪在背后,屈膝压在他背上,将他死死抵在地板上,他冷笑道:“耍长了,居然敢向我动手!”

沈存希挣扎不开,渐渐的他也不挣扎了,他颓然倒在地上,哀声道:“一个人的心到底要痛到什么程度,才会变得麻木?老大,我想她,好想再抱抱她。”

薄慕年心中大疼,不忍再这样对他,他放开他,坐在地上,“小四,学着接受吧,她回不来了。”

沈存希哽咽,“那天如果我抱抱她,如果我告诉她我相信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绝决的离开?就算她不谅解我,就算她要和我离婚,我都答应她,只要让我还能看到她,还能碰触到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四……”薄慕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从何劝起。

“我好恨我自己,总说爱她,总说要给她幸福,总说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可是我却亲手将她送进牢房,亲手将她送到地狱,我好恨我自己。”沈存希握紧拳头用力捶着地板,那咚咚声像是敲在薄慕年心上,他难受极了。

这世上最让人无能为力追悔莫及的事,就是死别!

“小四啊,让她安心的走吧。”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沈存希嘶声喊道,他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接受她已经死亡的消息,他说服不了自己,也接受不了。

“有一件事你一定做得到,去调查连清雨为什么滚下楼梯,还宋依诺一个清白,让她了无牵挂的离开。小四,你打起精神来,不要让她失望。”这几日沈存希躲在依苑独自舐舔伤口,宋依诺的后事交由沈遇树打理,沈存希一撅不振,为了避免再惹他伤心,沈遇树没有再来烦他。

但是明天就是下葬的吉日,沈存希不能再躲起来,他必须出席葬礼。

闻言,沈存希悲从中来,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接受了依诺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薄慕年坐在地板上,看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时心中亦是悲痛不已。

这几天他的日子也不好过,韩美昕日日以泪洗面,只要他稍加劝说,她就发脾气,说他只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他若是否认,她更不依不饶,说他连孩子都不喜欢,还娶她作啥,他简直成了里外不是人。

女人发起脾气来,果然是无理也说成有理。

过了许久,沈存希才止住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的他已是悲痛到极致,哭过痛过,他知道他要振作起来。依诺已经死了,他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他要还她一个清白。

他强打起精神来,扶着床边站起来,他抬步往浴室走去,走到门边,他声音低哑道:“老大,你去楼下等我吧,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薄慕年从地上一跃而起,看见他的背影没入浴室门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沈存希站在镜子前面,镜子里的男人看起来很陌生,那双凌厉的凤眸只剩下悲痛,往日神采飞扬的俊脸,此刻也只剩下忧伤,他伸出手去,触摸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那样陌生,陌生得他都快不认识了。

“依诺,如果你还活着,看见这样的我,你会不会心痛?”

他解开大衣,搭在洗手台上,地上传来清脆的响声,他低下头去,一抹亮光闪过,他看着躺在地上的骨头项链,弯腰捡起来,紧紧攥在掌心,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将手贴在胸口,眼眶再度炙热,在流下泪水前,他转身走到花洒下面,打开水?头。

冰冷刺骨的水兜头浇下,他冷得直颤抖,可他没有躲开,咬着牙关挺着。身上的衣服吸了水,沉重的挂在身上,他闭上眼睛,眼泪再度滚落下来,逆流成河。

……

薄慕年坐在沙发上,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看到沈存希从楼上下来,他稍微打理了下自己,比刚才好了许多,只是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兰姨看见他下楼来,欣喜万分,还是薄先生有办法。她高兴的转身进厨房,去准备饭菜。

沈存希走到薄慕年面前,他在沙发上坐下,将手里的u盘递给薄慕年,他嘶声道:“这是事发后我去沈宅重新拷贝的监控录像,这三段录像我看过,暂时没有找到任何破绽,但是我在沈宅看到了杰森的弟弟,所以我怀疑监控录像被人动了手脚。”

薄慕年接过去,“我去楼上看,你先吃点东西,吃完我们再谈。”

沈存希点点头,兰姨已经将准备好的饭菜端出来,沈存希起身走进餐厅,坐在椅子上,他突然怔住,耳边响起宋依诺的惊喜的声音,“好漂亮!”

什么好漂亮?

他恍惚想起来,那晚他给她做了甜品,四周灯光暗下,他用打火枪将布丁上的焦糖融化,她一脸兴奋加崇拜地望着他,那模样让他忍不住想吻她。

思及此,他心口像凿开了一个大洞,痛彻心扉。

兰姨见他怔怔地发呆,她小声道:“先生,先生?趁热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存希回过神来,他抹了抹眼角的湿润,低头慢慢喝起粥来,他没有胃口,味同嚼蜡一般,但还是逼迫自己吃一点。他现在还不能倒,他要让依诺清清白白的离开,不能让她在九泉之下不安心。

兰姨站在旁边,看他勉强自己吃东西,她心里难过极了。他们本该是让世人称羡的一对,最后竟天人永隔。这世上,人死如灯灭,可活着的人,却要用一辈子去祭奠,活下来的人才是最难的。

沈存希喝完粥,胃里空了三天,此刻被粥一暖,倒是有些不能适应。兰姨劝他再吃一点,他摇了摇头,没有胃口。

他退开椅子上楼去了,兰姨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他苍桑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

薄慕年正在播放第二个监控录像,见沈存希推门进来,他抬头望着他眼底的鸦青色,他心中不忍,道:“小四,去睡会儿吧,就是铁打的身体,这样也熬不住。”

“我没事,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沈存希走到书桌后,看着电脑上的画面,这个摄像头是从侧面拍摄的,离得不算远,所以能够看到宋依诺的模样,他目光一凝,心中酸涩。

薄慕年不让他来看,就是怕他看到宋依诺再触景生情,此刻看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脑画面,他心中沉沉一叹,轻声道:“没有什么特别的。”

耳边传来薄慕年的声音,沈存希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心头的悲恸,他道:“上次依诺在沈宅,有人趁她去洗澡的时候往我们房间里放蛇,当时门反锁的,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锁,将蛇放进去。但是监控录像里并没有拍到有人进房间的画面,所以我怀疑有人动了监控录像。后来我叫人重新安装了几个比较隐密的监控摄像头,尤其是我们房间外与客厅都多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我们结婚那天晚上,我回沈宅找证据还依诺清白,我发现客厅还有第四个摄像头,可以清楚的拍摄下当时的画面。但是当我去监控室时,那个摄像头的监控录像已经被人删除。”

薄慕年眯了眯黑眸,眸里泛着幽幽的冷光,“你的意思是说这三段视频已经被人改了?”

“是的,所以我们现在要找出这三段视频的破绽,那么就能证明视频被人改了,不能成为证据。”

薄慕年轻轻摩挲着下巴,“小四,你想过没有,就算确定视频被人改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你现在要知道的是,到底谁想陷害宋依诺,为什么要陷害她?这个人又能得到什么?”

沈存希想起那个嚣张的混血男人,他低声道:“那个人想报复我,在美国的时候,他就曾绑架了依诺,我明明已经让人处理他了,没想到他竟然没死。”

薄慕年抬起头来严肃地望着他,一针见血道:“就算他想报复你,为什么偏偏找宋依诺下手?还有就算他调换了监控录像,如果没有同谋,他怎么陷害宋依诺?”

沈存希心里一惊,太阳穴突突直跳起来,“你的意思是……”

“连清雨,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吗?”薄慕年没有和他兜圈子,刚才他拿到视频时,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杰森的弟弟是来复仇的,那么沈宅里一定有内应,帮他争取改视频的时间,而这个人除了当事人,没有第三个人能做到。

宋依诺不可能这样做,那么就只剩下连清雨。

沈存希瞳孔紧缩,在薄慕年说出这三个字时,其实他已经有所怀疑,但是他一直在否定,“不可能是她,她曾被杰森欺辱,她不会帮仇人的弟弟,更何况她是小六,是我的亲妹妹,她不会联合外人来害自己家人。”

“小四,万事没有绝对,你好好想想连清雨有什么动机这样做。还有就算我们找到视频的破绽,也无法知道事发时的真相。宋依诺已经死了,连清雨也昏迷不醒,就算她醒了,只要她推脱得一干二净,现在也死无对证。”薄慕年心里清楚,小四对连清雨心怀愧疚,他甚至不愿意将她想得太坏,但是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小六不会这样做。”

“小六是不会这样做,但是如果她只是连清雨呢?”薄慕年忽然道。

沈存希一怔,他将薄慕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他摇头道:“不会,dna样本是我亲自送去美国,这中间不会有任何失误,美国的鉴定机构并不是谁都能伸手进去,所以我相信,dna鉴定结果不会错。”

“你亲手扯的她的头发吗?”

“不是,她当着我的面扯的,依诺也在场,当时她的情绪特别激动,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也很大,所以dna结果绝不会出错。”沈存希从未怀疑过连清雨不是小六,除了头发是她当着他们的面扯下来的,还有就是美国的鉴定机构十分保密,国内的人手再长,也伸不进去。

薄慕年抬头望着他,他忽然道:“如果你对宋依诺有这样的信任,拼死也要护着她,那……”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也不忍说下去。

沈存希脸色迅速一白,如果当时他拼死也要护着她,就算是她推小六下楼,也不准老爷子报警,那么现在的结果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依诺也许就不会离开他。

他一心想着要引出幕后指使者,想着找证据还她清白,但是在他默许威叔报警,在他默许警察带走她时,他就已然失去了她对他的信任。

一件事,只是方式不对,结果就不一样,沈存希心中又痛又悔,是他亲手将依诺送去了鬼门关,是他的自以为是害死了她。

薄慕年拍了拍他的肩,收回目光继续看视频,三段视频播放完,他们没有找到漏洞。如果不是有前车之鉴,他们会以为这段视频拍摄下来的就是当时的画面。

在播放第三遍时,沈存希灵机一动,忽然道:“时间,我们一直忽略了时间。”

“什么?”薄慕年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沈存希。

沈存希握着鼠标,将三段视频用不同的播放器打开,然后拉到最后一小段,他道:“我们假定清雨是内应,她一直拉着依诺说话的目的,是让杰森的弟弟有足够时间做出不一样的视频来,那么这些视频里最重要的部分应该是在她摔下楼梯前那几秒时间,只要我们对比这三段视频的时间,就能找出其中不一样的地方。”

薄慕年顿时明白过来,他接过鼠标,分成三小个窗口播放这三段视频,果然发现在宋依诺推连清雨下楼的那一瞬间的时间点不一样,这就足以说明视频被人剪揖替换了。

“视频果然是假的,小四,我拿视频去警局销案,还宋依诺清白。”薄慕年关掉视频,拔下u盘,销了案,至少能告慰宋依诺的亡灵。

沈存希神色灰败,心里说不尽的痛悔与自责,三段视频定了依诺的罪,三段视频还了她的清白,可是她已经不在了,他做这些又有何意义?

薄慕年瞧他自责的模样,他轻拍了拍他的肩,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小四凡事往前看,不要往后看。去休息一下吧,遇树已经把宋依诺的后事料理得差不多了,明天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沈存希忽然就悲痛欲绝,他缓缓蹲下去,再没说一句话。

薄慕年叹息一声,小四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疗伤,也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从伤痛中走出来。他有多爱宋依诺,就会有多恨自己。

他最难捱的那几天已经捱过来了,他并不担心他会怎么样,就算要怎样,也会等到送完宋依诺最后一程。

……

翌日,大雪纷飞,依苑到处布满素缟,黑色铁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

早已经等候在外的记者们顿时来了精神,数抬摄像机对准出殡队列。今日宋依诺出灵下葬,她仅当了一天沈四少奶奶,就香消玉陨,葬礼轰动全城。

首先涌出的是数十名黑衣保镖,他们有序的沿着依苑的围墙依次排开,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电棒,一个对讲机,确保车队行进过程中,不被任何突发事件中断。十分钟后,哀乐奏起,第一辆灵车缓缓驶出来,加长林肯车头悬挂白色灵花,林肯后是清一色黑色豪车,与前车相距一米紧紧跟随。

道路两侧已经进行了交通管制,这位四少奶奶的葬礼甚至比婚礼时还隆重。记者们不敢乱动,大家都知道宋依诺是被无辜牵连,昨日警方已经正式宣布撤消控诉她故意伤害罪,甚至当着媒体向她致歉。

众车跟随林肯开得极慢,大雪纷飞,似乎也在为她哀歌,悲叹她英年早逝。灵车里,沈存希捧着骨灰盒与宋依诺的遗像,里面却什么都没有,她的遗物,他一件都舍不得长埋地下。他脸色沉肃,就像是天边的暮色,阴戾重重。

车队到达西山墓园时,用时九十九分钟,时间极为考究,意喻久久同生。

黑衣保镖从山底排开,每十阶都有一名保镖控制着场面,林肯车门打开,沈存希一身黑衣,胸前别着一朵白玫,从林肯车里下来。

严城立即撑开伞举到他头顶,挡住漫天飞舞的雪花,却被沈存希轻轻推开,他哑声道:“你们不要跟来了,我要单独送她最后一程。”

严城正欲言,却被沈遇树拉住,冲他摇了摇头。

韩美昕看着那道不知道承载了多少悲痛与绝望的身影,她竟不忍心再责怪他,此时此刻,又有谁比他更痛更绝望?

所有人都在山下等,雪越下越大,远处雾霭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再出现,等薄慕年和众人察觉不对劲冲上山时,看到的那一幕让他们的心跳都差点停止。沈存希坐在墓碑前,双眼紧闭,一手抱着宋依诺的遗像,另一手手腕处,潺潺流出刺目的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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