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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慕年双手搭在膝盖上,手指轻敲着手背,他淡淡睨着对面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的女人。几年不见,她越发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都充满女人的风情,眉宇间的妩媚。淡化了军人的正气。

他以为他再见到她,会心潮湃澎,会恨不得掐死她,可是真的见到了,他才发现,原来有些东西。早在时间的流逝中而消弥,他们都不再年轻,已经没有年少轻狂的强烈爱恨。

经年的人生阅历,让林子姗很快冷静下来,她轻扯唇角,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轻笑,“阿年,你还在恨我当初的不告而别,对吗?”

薄慕年冷冷地看着她。语气嘲弄,“恨,你也配?”

林子姗的脸色再度惨白,这次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她看着对面神色冷漠的男人,他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看着她的目光冷漠得令人发指,“阿年,不要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承受不住。”

“我言尽于此,不要再去找韩美昕,她不是你,她永远都不会离开我。”薄慕年冷漠的站起来。刚移开脚步,他的手腕已经被一只小手牢牢握住。他微垂了眸。盯着紧攥着他的手,冷斥道:“放手!”

林子姗委屈地看着他,手上用了力,并非放开,她苦涩道:“我知道我不该回来,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得远远的,可是……阿年,我想你了!”

薄慕年的心狠狠一震,他忽然用力收回手,转过身来怒不可遏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林子姗,你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林子姗望着他眸子里颤动的怒意与恨意,她没有退缩,“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是当年我离开,真的是有苦衷的。”

薄慕年目眦欲裂的瞪着她,冷笑道:“好一句有苦衷,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体谅你?”

“我没想过你会体谅我,我只想要你别对我这样冷漠,阿年,我不指望我们能回到过去,但是我希望我们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谈,可以吗?”林子姗乞求地望着他。

薄慕年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态度有所软化,他重新走到沙发旁坐下,只是偏头看着窗外,不再看她。即便如此,林子姗也心满意足了,至少他没有甩手离去。

林子姗重新坐下,侍应生送来一杯卡布奇诺,咖啡面上是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她双手捧着杯子,借以掩饰自己的慌张,她慢慢平静下来,“阿年,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薄慕年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她自讨了没趣,也不恼,静静地望着对面这个她爱逾生命的男人,她轻笑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沉默寡言,以前跟在你身边,我总是在猜测你对我的爱到底有多深,可是我总也摸不准,当我以为你爱我时,却发现你根本就不爱我,当我以为你不爱我时,又发现你爱我。我就在这种不确定里生生受着煎熬。”

薄慕年终究还是回过头来看她,“这就是你当初离开的原因?”

“不是。”林子姗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因为这么浅薄的原因离开他?但是这也确实是一部分原因,因为不知道他对她的爱有多深,她不敢冒险告诉他实情。

她向来骄傲,若不是走投无路,又岂会拿他母亲给她的钱离开他?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离开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你。阿年,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我回来,是想和你重归于好,你不要拒绝我,好吗?”林子姗真诚地望着他,眼底赤果果的爱意没有丝毫保留,她爱他,她要他!

薄慕年嘲弄地盯着她,“你以为我还会要一个弃我而去的女人?”

“阿年,你还爱我!”林子姗笃定地望着他,语气斩钉截铁,他若不爱她,他不会出现在这里,她的阿年,是个在感情上毫不拖泥带水的人。

薄慕年轻扯了下唇角,扯出一个讥诮的笑意,“你凭什么认为我还爱你?”

“就凭你还肯见我,还肯跟我们事务所合作,阿年,我了解你,如果你不爱我,你有千万种方式让我消失在你的生活里,但是你没有。”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我不用费心去做什么。”薄慕年冷冷道,没有意外的看见她的脸色再度变得惨白,“我今天来,是提醒你,不要再去韩美昕面前胡说八道,她跟你永远不是一种人。”

说完,薄慕年起身,这次毫不犹豫的离开。

林子姗脸色大变,她急急站起来,她刚迈开步子,眼前一阵晕眩,她连忙伸手撑住桌面,一不小心,失手打翻了那杯动都未动的卡布奇诺。

杯子摔到地上,立即应声而碎。

薄慕年前行的脚步顿住,他转过身来,就看见林子姗如断线的风筝,往地上栽去。他心口一跳,连忙大步走回来,伸手接住她往地面滑去的身体。

“林子姗?姗姗?姗姗?”薄慕年轻轻摇晃着女人的身体,女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剪影,他蹙了蹙眉头,将她打横抱起,迅速走出咖啡厅。

医院急救室外面,薄慕年倚墙而站,他手里燃着一根烟,转头望着紧闭的急救室。有护士过来,看见他抽烟,不悦地提醒,让他把烟灭了,或者去吸烟区。

薄慕年摁灭了烟,转过身来,就见医生边摘口罩边走出来,他大步迎上去,问道:“医生,她怎么样了?”

薄慕年比医生高出一个头,医生仰头望着他,道:“薄先生,她已经苏醒,我们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知道她的病情到哪种程度了。”

薄慕年微攥着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医生瞧着他疑惑地样子,略有些诧异,“你不知道?她得了宫颈癌,曾做过手术,她今天晕倒,我们初步怀疑,是癌细胞转移到.乳.腺上。”

“什么?”薄慕年彻底震惊了,他抬头盯着那扇门,黑眸里尽是难以置信。

“薄先生,让她尽快入院接受检查,否则再拖下去,恐怕……”医生没有再说下去,他朝薄慕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薄慕年站在急救室外面,穿堂的风吹过来,吹得他浑身发冷。癌症,这对现代人来说多么耳熟能详的名词,他从未想过会发生在他身边的人身上。

林子姗得过宫颈癌,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

林子姗从急救室出来,就看到薄慕年坐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她身体还比较虚弱,她缓缓走到薄慕年身边,在他旁边坐下,她轻扯了下唇角,笑道:“我把你吓坏了吧?”

薄慕年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精神很不好,连嘴唇上都没了血色,可她依然在笑着,他听见自己哑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林子姗知道,自己晕倒进了医院,这件事就瞒不住他了,她道:“六年前,你还记得吗?那次你出任务前,我就有反应,我以为是怀孕了,想要等你任务结束后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可是我来医院做检查,医生告诉我,我肚子里是长了个东西,但不是孩子,而是肿瘤,多么讽刺啊。”

薄慕年盯着她,她眼里的光尽是灰败,当时的她该有多绝望?“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拿了钱独自消失?”

“因为我自私,我自私的要用这种方式让你记住我,阿年,你常年有任务在外,你是部队里的骄傲,是薄家的骄傲,我不敢让你因为我而分心,我宁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你恨我,也不愿意留在你身边。没了子宫,对你和薄家而言,我都是一个累赘。我不想你日日看着我,对我心生厌倦。”林子姗悲哀道,能够拥有他,是她这一生的幸运,她想要将这个幸运延长,可老天并不允许,多么悲哀啊!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对你的感情?”薄慕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林子姗摇了摇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的爱藏得太深,我总是患得患失,我根本不敢赌,我怕赌输了,我连最后骗我自己的东西都没有了。”

薄慕年搁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他真是失败,他居然连安全感都没有给过她,他慢慢调匀呼吸,问道:“你现在怎么打算的,医生说你的癌细胞在转移扩散,需要马上住院治疗。”

林子姗移开视线,看着前面白色的墙面,这墙可真白啊,白得让人绝望,“阿年,当年伯母给了我五百万,我捡回了这条命,然后用余下的时间,拼命赚够了这五百万,六年时间,连本带利,算六百万吧,我想亲自把这钱还给伯母。”

薄慕年蹙了蹙眉,“我在问你什么时候住院,你给我提钱做什么?”

林子姗望着他,眼里掠过一抹悲哀,“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你不能死!”薄慕年生硬道:“我绝不会让你死,你听到没有,以后不准再提死字。”

瞧他反应这么大,林子姗缓缓笑了,他还在乎她,她就还有希望,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退缩,她立即抓紧,“阿年,有你在,我不会死,也舍不得死。”

薄慕年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他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另一张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面容,他心里突然生了几分罪恶感,他连忙缩回手,淡淡道:“我去给你办住院手续,从现在开始,住院接受治疗。”

林子姗看着他一瞬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她的心缓缓下沉,薄慕年已经起身去找她的主治医生,给她办理住院手续。

……

韩美昕一整天都没有见到薄慕年,下班后,她早早回到家,在院子里看到薄夫人的专属坐驾,她顿时头皮发麻,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薄夫人就站在花园里,似乎早就在等她。

将车子熄了火,她步下车,来到薄夫人面前,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妈妈”,薄夫人轻哼了一声,转身往别墅方向走去。

韩美昕亦步亦趋地跟在薄夫人身后,她现在见了薄夫人,就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慌张。回到别墅,薄夫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韩美昕走过来,她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就不知道儿子哪根筋搭错了,非得要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丫头。

薄夫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韩美昕这才敢在薄夫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她知道薄夫人一定会对她耳提面命一番,她对她的不喜,从来都是明明白白的表现在脸上的。

“作为我们薄家的儿媳妇,必须要懂礼仪知进退,从今天起,我就在这边住下,每天督促你学习礼仪,你哪天学会了,我就哪天回去。”薄夫人发话了。

韩美昕闻言,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妈妈,您要住在这里?”

“对,你有意见?”薄夫人冷冷的看着她,那目光与薄慕年如出一辙,她心道:果然是母子,连眼神的杀伤力都一样强大。

“不敢!”

“最好不敢!我要再不来督促你,只怕你还要闹比上次更丢人的笑话,明天开始,我们先从怎么做个大家闺秀开始,能嫁入我们薄家的女人,就算不是名门千金,也是大家闺秀,你这山野里来的丫头,起步就比别人晚,以后我怎么带你出去?”薄夫人字字句句里,都是对韩美昕的嫌弃。

韩美昕听着心里很不舒服,她是和薄慕年签了不平等条约,可没说把自己卖给薄家了,可是看着薄夫人对自己挑剔的目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薄夫人的到来,让家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她不敢像往日一样在楼下看八点档狗血言情剧,只好躲回卧室里,给宋依诺打电话叫苦。

宋依诺最近为了躲沈存希,跑江宁市去学习了,听她说婆婆难侍候,她只好陪她聊天,安慰她,天下的婆婆都难侍候。

挂了电话,已经快十点了,韩美昕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薄慕年还不回来,他知不知道他母亲要来教她规矩的事?

当初签契约的时候,她可只是卖身给他,为什么现在还要学习什么上流社会的礼仪?

她抓了抓头发,心里烦躁不已,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薄慕年回来,她坐起来,拿起手机,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拨通了薄慕年的电话号码。

她是想让薄慕年回来请他妈回去,电话很快接通,是个女人接的,温温柔柔的声音有点耳熟,她以为自己打错了,连忙道歉挂了电话。

她瞪着手机上面的号码,没错啊,是薄慕年的电话号码,她再次拨打过去,接电话的却是薄慕年本人,她诧异极了,“咦,怎么刚才是个女的接的,电话串线了么?”

这种情况她不是没有遇到过,以前她打回家,明明拨的是家里的座机,接电话的却是不认识的人,所以她也没有多想。

薄慕年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的林子姗,然后走到窗户前,道:“打电话给我有事?”

“没有啊,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韩美昕百无聊赖道,在床上倒立练瑜珈。

“还不知道,你先睡,不用等我。”薄慕年刚给林子姗办理好住院手续,接下来要陪她去做检查,什么时候能结束,他也说不准。

韩美昕“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些难过,“那你回来开车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你早点睡。”薄慕年挂了电话,他转身,就看见医生推门而入,他走过去,听医生安排接下来需要检查的项目。

韩美昕将手机扔到一边,她坐起来,盯着手机发呆,刚才她明明听见是个女人接的,她肯定没有听错,到底是电话串线了,还是薄慕年正和女人在一起?

那道女声那么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她想起来了,在法庭上,那道声音冷静犀利,没想到在电话里,也会有这么温柔的声音。

那这么说,薄慕年是和林子姗在一起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一碰就着……打住!韩美昕阻止自己往不堪的地方想,她应该相信薄慕年,他不是脚踏两条船的人。围丰刚才。

好吧,就算他脚踏两条船,她也拿他无可奈何,毕竟他们不是两情相悦的夫妻,而是契约夫妻。

韩美昕往床上倒去,不知道心里突然生起的烦躁从何而来,她在床上翻滚,一直滚到后半夜才睡着。她刚睡着没多久,卧室门被敲响。

一开始,她往被子里钻,不理会敲门声,渐渐的,敲门声越来越响,她无法忽视,腾一下坐起来,转头瞪着紧闭的门扉,隐约听见刘妈在外面喊:“太太,醒了吗?夫人让我上来叫你起床。”

韩美昕头都快要炸开了,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然后掀开被子,顶着鸡窝头去开门,看见刘妈尴尬地站在外面,她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刘妈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心生同情,她低声道:“太太,快去洗漱吧,咬牙忍忍,忍过这几天就好了。”

韩美昕耷拉着头,转身回去洗漱,昨晚后半夜才睡,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晕头转向的找不到北。洗漱完走出卧室,她才发现房间里少了什么,想了半天,她才想起,哦,薄慕年昨晚一夜未归!

楼下,薄夫人优雅端庄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姹紫嫣红的新鲜花朵,花朵娇艳欲滴,像是刚刚空运过来的。

薄夫人看见她无精打采地走下来,柳眉一竖,不悦极了,“叫你下来立规矩,你就是这种敷衍的态度?”

韩美昕一个激灵,立即打起精神应付道:“妈妈,我不敢,我们现在开始吧。”

薄夫人教韩美昕的第一课是插花,她先示范了一遍,插花是很讲究艺术的,颜色搭配高低分配都是有讲究的,才能插出最好的效果来。

轮到韩美昕了,她拿着剪刀刷刷刷的把花枝下面剪了,然后插进花瓶里,参差不齐的花朵,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薄夫人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不悦地瞪着韩美昕,“继续插,什么时候插得让我满意了,就什么时候结束。”

韩美昕闻言,俏脸立即垮了下去。她实在搞不懂这些贵夫人们都在想什么,只要是花,插进花瓶里不就好了吗?非得剪来剪去,插来插去的,最后看着还不是一堆花,难道还能变成一堆金子?

插花这门艺术,纯粹是有钱人吃饱了没事干,打发时间用的。

韩美昕与薄夫人在人生观与价值观方面产生了巨大的差异,从插花与茶艺上就能看出一二,韩美昕下午有场官司,昨晚睡得晚,本来就头疼脑胀的,一大早还被薄夫人叫起来插花,不管她怎么弄,薄夫人都不满意,让她重新插。除此之外,言语间尽是挑剔,说她不如哪家的千金好,不如哪家的媳妇好。

一时间,她脾气也上来了,她拿着剪刀,将插好的花一阵乱剪,花朵凋零,像飓风过境,薄夫人看着她一通乱剪,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手发颤,怒气腾腾道:“韩美昕,你放肆!”

韩美昕将剪刀丢到茶几上,抬头望着薄夫人怒不可遏的样子,她道:“妈妈,反正我怎么做,您都不会满意,在您心里,我就是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野孩子,比不得您儿子高贵。可是怎么办呢?您儿子娶了我,我就是您的媳妇,哪怕我是个山野蛮子,您也得接受。我下午还有官司,就不奉陪了。”

韩美昕说完,转身往楼上走去。

薄夫人气得脸色大变,瞪着她的背影,厉喝道:“韩美昕,你给我站住,你以为扯了证,你和阿年就是夫妻了,没我的同意,你休想进薄家!”

韩美昕不理会薄夫人的叫嚣,她回到卧室,换了一身职业套装,忙了一早上,她早饭都没吃,这个点已经接近午饭时间,她饿得胃疼,拿拳头抵着胃部,拎着公文包下楼。

薄夫人还在客厅里,见她下来,她怒声道:“韩美昕,你是我见过最不识好歹的女人,就凭你这粗蛮的乡下人,也想进薄家?我们薄家还丢不起这个脸。”

韩美昕径直走到玄关处换鞋,换完鞋,她抬起头来望着薄夫人,淡淡道:“都说名门家教森严,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妈妈,评判一个人,从言行中就可看出来,如果豪门的礼仪教规就是贬低别人抬高自己,那么我不学也罢。”

“你!”薄夫人怎么可能听不懂她在暗讽她没家教,她气得浑身直发抖,“你别以为阿年护着你,你就能在薄家站稳脚跟,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薄家站稳脚跟,相反,我非常同情薄慕年,他要被您逼成什么样,才会和我结婚?”韩美昕一语双关,说的是薄慕年和她契约结婚的事。

说完,她推开厚重的大门,扬长而去。

薄夫人瞪着韩美昕的背影,手一扬,搁在茶几上的花瓶飞到地上,应声而碎。

刘妈在厨房里,听到婆媳俩的争吵,她为韩美昕捏了一把汗。她来清水湾别墅帮佣后,见过薄夫人几次,薄夫人每次来,都会和薄慕年大吵一架,开始的几年,她隔一段时间还会来一次,后来母子俩的关系彻底闹僵,薄夫人就再没来过。

她看得出来,薄夫人的脾气很不好相处,昨天薄夫人叫人拎着行李上门来,她就暗道不好,没想到今天婆媳俩就吵上了。

昨晚瞧韩美昕唯唯喏喏的模样,她心想她肯定就是个受气小媳妇,哪知道这丫头也是长了反骨的,居然和薄夫人吵起来了。

这下不得了了,以着薄夫人的脾气,不闹得翻天覆地才怪。

……

韩美昕离开清水湾别墅,胃里空空的发疼,她盯着前面的路况,眼前逐渐模糊,从小到大,她家虽穷,她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薄夫人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她的目光像看着一只蝼蚁,让她很不舒服。

去她的插花,去她的茶艺,她又不是大家闺秀,学那些东西干嘛!

她伸手抹了抹眼睛,触手湿润,她骂自己不争气,这么点小事,哭什么哭?前面就是去法学院那条路,她突然想起上学时,她最爱去吃法学院外面那家牛腩面,那里有她最深的记忆,她一直没再去。

想着,她下意识打了转向灯,车子向法学院驶去。她把车停进法学院的停车场,然后步行到那家面馆,刚走进去,就看到她以前经常坐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看过来,四目相接,两人都是一阵恍惚。

郭玉率先回过神来,他温雅的笑着,朝她招手,“美昕,过来坐。”

韩美昕这会儿想装不认识都不行了,她看着那个略有些忧伤的成年男子,脚步不受控制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老位置,旧人,仿佛年轮并没有转动,一切都还在昨日。

这一幕,勾勒起两人许多甜蜜的记忆,这里的牛腩面是一根面做的,他们感情最浓的时候,同吃一碗面,一个咬住一头,吃到最后,嘴就对着嘴。

想起这些,韩美昕别开目光,再无法坦然地面对他。

郭玉也想起了那些甜蜜的过往,瞧韩美昕别过头去,他道:“我刚巧路过这里,肚子饿了,就进来吃碗面,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也肚子饿了,怀念这家的牛腩面,就过来了。”韩美昕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心有灵犀一般。

老板过来,看见韩美昕,对她的记忆很深刻,“韩小姐,好多年没见你来了,现在不会一吃面就流眼泪吧?”

韩美昕窘迫地扫了郭玉一眼,郭玉才消失时,她每次来这里怀念他,都会边吃面边流眼泪,边在心里骂他是骗子,她看着老板道:“老板,我已经长大了。”

老板笑呵呵的点头,很憨厚的男人,“是长大了不哭了,还是丢失的东西找回来了?”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妻子问她,为什么一吃面就流眼泪,她说她弄丢了最宝贵的东西,这会儿看见她对面坐着的男人,有些眼熟,好像是以前经常和她一起来吃面的那个男人。

韩美昕生怕郭玉误会了,她连忙催促老板,“老板,我好饿,你快去煮面吧。”

老板知道她害羞了,也不点破,笑吟吟的去煮面了。

韩美昕脸颊发烫,目光四处游移,就是不敢对上对面那个男人炙热的目光,她心里小鹿乱撞般,撞得她胸腔隐隐发痛。

她低下头,就看见桌子上刻着的字,这下更是尴尬了。以前读书的时候,谈了恋爱,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当初她和郭玉在一起后,就跑来这里,在桌上刻下了几个字,韩美昕爱郭玉学长,要永远和郭玉学长在一起。

后来郭玉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开始是生气的,后来遍寻不着,她就开始担心开始绝望,然后她就跑来这里,把爱划掉,改成了恨。

其实就算是改了字,也改不了心里对他的情感,她只是在幼稚的发泄,以为这样就会让他痛,其实只是让自己更痛罢了。

郭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其实他早就看到那排字了,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家面馆,回国之后,他来了很多次了,每次都坐在同一个位置,如果有人来坐,他会微笑着告诉对方,他正在等一个人。

通常情况下,都没有人能拒绝得了他真诚又悲伤的目光。

他没想过真的会等到她,他第一次来,老板就告诉他,以前有个女孩子,每次来吃面,就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边吃边哭,还不让别人坐在她对面,她也说她在等一个人。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这个女孩子来过,听说是毕业了。

他坐在她曾坐过的位置,想知道她坐在这里边吃面边流泪时,都在想什么,然后她看到了桌上的刻的字,那个爱字上刻了无数个恨,又在恨字上刻了无数个爱,她对他爱恨交加。

他终于明白,他错过了些什么。

周围很热闹,有交谈声,有吃面声,有老板的吆喝声,但是在他们中间,沉默却在滋生。有时候相顾无言,也会是一种无奈。

郭玉目光炙热地望着她,真希望自己有一双可以让时光倒退的手,那么就算拼尽一切,他都不会就那样离去,“美昕……”

“郭玉学长,你回来打算做些什么?”韩美昕急急打断他的话,怕他说出一些让她无力承受的话来。此刻,她心情波动得厉害,她怕自己受不住诱惑,做错一些事情。

郭玉目光一滞,他心知她在逃避,他道:“回来任职,会先从基层做起,再慢慢升上去。”

“哦,以前你上课的时候,总觉得你是个老学究,还以为你会做研究方面的工作,没想到你走了仕途。”韩美昕感叹道。

“走仕途不好吗?”郭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要借这一分一秒,将她的模样刻进记忆里。

韩美昕摇了摇头,“也不是,就是感觉你这样的人,不会习惯仕途的尔虞我诈。”郭玉给她的感觉,就是温润如玉,她难以想象,他与人斗心计是什么模样。

而仕途上要想往上爬,要的是城府与心机,如果没有这些,就算他有好的家世,也会被那些如狼似虎的人给拉下马来。

郭玉失笑摇头,“美昕,人都是会变的,多栽几个跟头,总会学聪明。”

韩美昕一怔,从他的言词间听出了硝烟弥漫,她静静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分明是郭玉,却又不像是郭玉。时光是条长河,会让自己熟悉的人,逐渐变得陌生。

而此刻,她心里便有这么一种陌生在缓缓滋生。

老板端了两碗牛腩面上来,韩美昕拿起装有葱和香菜的碟子,将葱放进了郭玉碗里,把香菜留给了自己。郭玉不吃香菜,她不吃葱,以前两人一起吃一碗面时,两样都不放的。

郭玉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他笑道:“你还记得我不吃香菜?”

“关于你的事,我都没有忘。”韩美昕自然而然的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妥,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她只得补救,“印象太深刻了,想忘都难。”

郭玉只是笑,并没有拆穿她的说辞,能和她在这里吃碗面,已经是他最大的奢望,他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放好调味品,韩美昕低头吃面,可能是太饿的原因,她吃了几口,反而吃不下了,她搁下筷子,拿纸巾擦嘴,郭玉停下吃面的动作,抬头看她,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他放下筷子,问道:“美昕,你哪里不舒服?”

“胃有点痛。”韩美昕蹙眉。

郭玉连忙站起来,对她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韩美昕还来不及说什么,郭玉已经转身离开,不一会儿,郭玉回来,他手里拿着一盒药,一边拆开包装,一边叫老板倒杯温开水过来,将药从铝盒里剥出来,一共四颗,放进韩美昕手里,“把药吃了,胃会舒服些。”

韩美昕眼眶泛着潮湿,有多久,没有人如此紧张过她的身体了?她垂下眼睑,掩饰着眼里的潮热,她接过药,郭玉从老板手里接过水杯,放在她掌心里,看她把药吃下去,他才松了口气,问道:“现在舒服些了吗?”

韩美昕忍不住笑,抱怨道:“这又不是灵丹妙药,吃下去立即就见效了。”

郭玉也笑,两人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过了一会儿,韩美昕的胃没那么痛了,她看着碗里的面,拿起筷子重新吃起来,刚吃了一口,就被郭玉端走了,她面前放着他那碗清汤的牛腩面。

“你胃不好,不要吃辛辣的,吃我这碗吧。”

韩美昕看着面前这碗清汤牛腩面,眼眶刺疼得厉害,她抬起头,看见郭玉慢条斯理的吃面,一点也不嫌弃那是她吃过的,她心口又是钝钝的痛,她搁下筷子,抓起包飞快往面馆外跑去。

刚跑到马路边,她的手腕就被人拽住,郭玉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美昕,怎么了?”

“郭玉学长,我下午还有一场官司,我先走了。”韩美昕扭头看着马路,不敢与他对视,怕他看穿她急于掩藏的心思。

郭玉是懂她的,他叹息一声,将那盒胃药放进她手里,柔声道:“这是中成药,养胃的,一天三次,一次四粒,记得饭后半小时吃。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是拼命三郎,常常忙得忘了吃饭,以前还有我督促你一日三餐,以后恐怕……,你自己要按时吃饭,知道吗?”

韩美昕眼眶刺痛得厉害,她拼命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记得吃。”

郭玉放开她的手,轻叹道:“美昕,开车小心,要注意安全。”

韩美昕不敢停留,快步冲进车阵中,郭玉见她如此莽撞,快步追上去,拽住她的手,牵着她过了马路,这才放开她的手。韩美昕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郭玉站在马路边上,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秋风拂过,落叶纷飞,他竟有种无处话凄凉的悲恸。

韩美昕跑回车旁,她坐进车里,眼泪扑簌簌直落,早上被薄夫人那样羞辱时,她都没有掉眼泪,可是此刻,却是忍也忍不住。

心好痛好痛,像是被铁锤锤扁了,再揉捏在一起,她除了无助的落泪,竟再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心里的痛轻减几分。

她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直到助理打电话来提醒她,马上要开庭了,她才发动车子向法院驶去。

这次官司的对手,依然是林子姗,在她手上吃了几次败仗,韩美昕已经摸出了她的辩护技巧,先以弱迷惑对手,让对手掉以轻心,再突然发动攻击,巧言为当事人开脱,搏取法官同情。

车子驶到法院外面那条路,远远的,她看到一辆巴博斯停在路边,在桐城这个经济城市,豪车云集,看到一辆巴博斯并不稀奇,让人稀奇的是,站在车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高大英俊,女的漂亮柔弱,怎么看都是一幅和谐美妙的画面。

此刻男人的手搭在女人腰间,女人的手撑在男人的胸膛上,两人深情对望,好一幅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韩美昕车子驶过去时,不知道为什么,她故意连摁了几下喇叭,像是泄愤一般,车子驶进了法院,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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