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言明结束了平阳王府的典礼,匆匆离去。
微风和煦,杨柳依依。
一条小溪,缓缓流淌,在平阳城北静静流过。
溪畔,言明牵着马,身后紧跟着徐子墨,漫无目的地走着。
言明:“五年,过得真快啊。”
微风中,言明微微眯起眼,望向远方。
徐子墨:“言明哥,你知道五年前是谁......”
徐子墨还没有说完,就被言明一口打断。
言明:“知道。”
言明:“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徐子墨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一身官服,春风得意的言明。
言明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徐子墨,眼神中满是无奈。
言明:“因为这个仇人权势滔天。”
徐子墨:“我不害怕。”
言明:“你是于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们最喜欢的师弟。”
徐子墨喊道:“正是如此,我才更应该为他们报仇,讨回公道!”
言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条狗,还是我来当。”
言明:“这个仇,还是我来报。”
言明:“你要好好活着。”
愤怒,与悲痛,涌上心头。
徐子墨的脑海中,顿时想起五年前的那天。
于滨的道别,乡民的呐喊,他甚至来不及见爹娘一面。
言明的眼角也闪出泪花:“那天,我躲在后山的棉花地里。”
言明:“我就是亲眼看着他们乱箭射死乡亲们的。”
言明缓缓举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翻身上马。
言明挺起腰杆,紧握缰绳,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
言明:“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言明:“子墨,以后我也不知道哪天会死,我也不知道我们哪天还会再次相见。”
言明缓缓从袖袋中取出一枚精致的铜印。
那铜印上,雕刻着一只神兽龙龟,栩栩如生。
言明:“三年前,我遇到了一个云游道士,我见他邋里邋遢,四处化缘,就给了他一壶清粥。为表答谢,他送了我这枚铜印,说是‘祥物终归有缘人’。说来也奇怪,从那之后我一路丰顺,再无坎坷。”
言明随手一扔,那铜印落入徐子墨手中。
言明:“算是临别礼。”
徐子墨:“言明兄......”
言明双手抱拳施礼:“后会有期!”
说完,言明扬鞭策马,在夕阳下,一骑绝尘而去,肆起滚滚红尘。
徐子墨紧握那枚铜印,内心五味杂陈,静静地看着言明离去的背影。
徐子墨缓缓收起那没铜印,连同于滨的遗物装在一起。
徐子墨缓缓沿着小溪走去,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忆这那天晚上的画面。
这时,刘子晏的声音在脑海中想起。
“你愿意当狗吗?”
又想起了言明的话。
“这条狗,还是我来当。”
仇恨,权力,功名,耻辱,在徐子墨的心中权衡。
或许,为了复仇,为了那些养育自己的人,求取功名没有什么错。
为了生存,攀附权贵也没有耻辱。
是气节,还是现实。在徐子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衡量。
其实对于这世间绝大部分人来说,这种权衡与纠结都是无比艰难的一步。
徐子墨也想过,像那书中的游侠与刺客,手刃仇敌。
但是又不齿于与匪贼为伍。
徐子墨更想,让那个仇敌跪地求饶。然后真相大白于天下,让他沦为千夫所指,最后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但是这样一来,他就要像那些书生一般,攀附权贵谋求上位......
恍然间,徐子墨走到一块石板上,向四周望去。
只见一条青石板路,从脚下,穿过一片低矮的丛林,绵延到远方。
脚下的那块大石板,是平时居民浣洗衣服的地方,经过一遍又一遍地捶打清洁,变得异常光滑。
大石板下,深深地扎进淤泥之中,长出一层青厚的苔藓。
往来的小鱼忽闪而过,不时地躲到石板下栖息。
徐子墨站在石板上,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徐子墨双手环抱在胸前,打趣地说道:“我还是这么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哈哈哈!”
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徐子墨急忙转头,看向那人。
只见一个姑娘,衣着艳红锦缎流仙裙,头戴金丝鸾凤钗,精致打扮。
那姑娘身材曼妙,白净脸庞微微泛起红晕,杏眼柳眉,白齿丹唇,冷艳温柔。眼神闪过,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姑娘轻轻举着花伞,遮挡这刺眼的夕阳。
就在转身的瞬间,徐子墨愣在那里。
因为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徐子墨微微躬身,拱手施礼:“让姑娘见笑了。”
姑娘:“你,真是道士?”
徐子墨:“贫道清修在蜀山。”
话音刚落,那姑娘的眼睛忽闪一亮,芊芊玉手紧紧握拳。
姑娘上前一步:“你是蜀山的!那你带我走吧道长。”
徐子墨缓缓起身,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
徐子墨眉头微皱,缓缓地摇了摇头。
瞬间,那姑娘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微微泛起失落。
姑娘:“敢问道长道号大名。”
徐子墨:“子墨。”
那姑娘微微点着头,念道:“子墨。”
姑娘:“我叫长孙洛依,道长如果不介意就叫我洛依吧。”
徐子墨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少年,初次见到女孩子时的青涩,通常以沉默代替。
徐子墨:“其实,我是蜀山掌门收留的俗家弟子,不要叫我道长了。”
长孙洛依眉角微微一笑,一只小手轻轻捂住嘴巴。
长孙洛依:“今天看你嘲讽那群书呆子,真是大快人心,还从来没有人这样骂过那些举子老爷。”
长孙洛依:“还有那督卫,平日里仗着平阳王府,没少欺压街头百姓,你倒是丝毫不惧他。”
徐子墨:“是吗?”
一股自豪感,在徐子墨心中油然而生,但是还是强装镇定。
徐子墨缓缓转身,慢慢走着:“我有嘲讽他们吗?”
长孙洛依举着伞静静地跟了上去。
长孙洛依:“我也讨厌他们。”
长孙洛依:“都是一群贪图功名利禄的书呆子。”
长孙洛依:“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长孙洛依:“我不喜欢。”
徐子墨:“长孙姑娘还真是见解独到,在下佩服。”
长孙洛依:“我想像你们一样,住在深山里。清心寡欲,超脱物外。”
徐子墨放声大笑:“哈哈哈。”
徐子墨:“太玄座下三清客,仙台常渡有缘人。”
徐子墨转身,看向长孙洛依的眼睛。
徐子墨:“重要的不是在哪儿,重要的是你的那颗心。”
徐子墨:“不论这个世界怎样,修炼的永远是那颗心。”
徐子墨:“心神所致,便是仙台。”
长孙洛依:“可是,我不喜欢这个世俗世界。”
长孙洛依:“你可以告诉我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吗?”
徐子墨:“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徐子墨:“这个世界,是一直在变化的。”
长孙洛依:“他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吗?”
徐子墨:“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你不去尝试着改变自己的世界呢?”
突然,一种感觉,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在徐子墨的身体中闪过。
徐子墨心想:“对啊!我为什么不去改变这个世界。”
徐子墨:“我懂了。”
徐子墨轻轻抬头,一阵及其细小的雨点落在徐子墨的脸上。
徐子墨的耳畔仿佛想起清徽道长那慈祥又充满智慧的声音。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
长孙洛依:“我明白了,多谢你赐教。”
长孙洛依:“你知道吗?今晚是平阳公主的选亲灯会。”
徐子墨缓缓低头,看着长孙洛依:“是吗?”
长孙洛依:“据说平阳公主会从平阳的举子中挑选驸马,三日之后成亲。”
长孙洛依:“今晚你会去看花灯会吗?”
徐子墨:“我......”
其实,就在刚刚,徐子墨就已经准备即刻回蜀山。
因为在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心中的决定,与生命的追求。
也明白了清徽掌门让自己下山的意义。
“去寻一盏灯,价值连城。”
这盏灯,其实就是他的内心,只是平时这盏灯还在灰尘中沉睡。但是就在那一刻,徐子墨的生命中有了追求,这颗心也就如同一盏明灯被点亮,指引着他未来从容地面对前途的渺茫与坎坷荆棘。
而这颗心,他的价值大得过这富庶的平阳......
但是此时,看到眼前长孙洛依那略带乞求地目光,徐子墨迟疑了。
徐子墨:“我......”
长孙洛依:“看一场吧,比蜀山热闹。”
徐子墨的嘴角微微苦笑:“好吧。”
长孙洛依:“走,我先带你去南街鼓巷,那里有好多好吃的。”
说完,长孙洛依拉起徐子墨的衣袖,快步向平阳城跑去。
夕阳下,红衣如烈,残阳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