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汉,洛中二十一年,八月十七。
小德张:“主子,外面沙尘大,您还是进书房歇息着吧。”
德政殿的门边,赵安正背着手,满目忧愁地看着外面的景象。
身边,小德张正将洗好的温热的绢布递给赵安,遮着口鼻,怕进了沙尘。
殿外,已然是一片昏暗。
虽然,阵法是在京郊施展,但是大内这边仍然能明显感受到那种压抑。
天空,是一片昏黄,犹如一道厚厚的黄纱布,遮在了京城上空。
赵安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
赵安:“朕要是进后屋躲了。”
赵安:“可天下百姓要往哪里躲了。”
话音刚落,小德张也是感激涕零,将那弯着的腰又下降几分。
其实,赵安这句话,是有着两层意思。
第一,赵安确实有着安民体恤之心,作为南汉的君父,他也是关心着自己的黎民百姓。
第二,赵安是在警告,警告小德张操心得太多了,自己是主子,你一个仆人大大小小的事情提什么建议关心?
朕是考虑到天下百姓,这一点你想不到,所以你就少说话。
这,便是赵安的意思。
当然,小德张侍奉赵安这么多年,这些道理也是明白了,所以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感激。
赵安继续望向远处的天空,望着那旋涡,心中也为徐子墨他们担心了起来。
赵安:“令狐厌!”
话音刚落,令狐厌急忙上前几步,跪拜在地。
令狐厌:“臣在。”
赵安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令狐厌。
赵安伸出一只手,指着天空。
赵安:“臣儿没这般本事。”
赵安:“这件事你知道吧?”
这一问,既是疑问,也是反问。
疑问,是赵安现在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另一方面是疑问赵安不懂玄学武术,所以看不明白眼前的景象,所以疑问。
反问,是疑问赵安疑问令狐厌知道其中原委,不然徐子墨也不会找令狐厌。
既然令狐厌知道,那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所以,赵安的语气中,既有疑惑,也有威胁。
令狐厌跪伏在地,冷冷地回答道。
令狐厌:“臣知道。”
赵安见令狐厌那不卑不亢的样子,心中既是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赵安此时真想怒吼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朕!”
但是,这股涌到嘴边的怒火却又被赵安狠狠地压了下去。
赵安无力地挥了挥手,摇了摇头。
赵安:“那你和朕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令狐厌缓缓答道。
令狐厌:“北唐有只妖,得道后受封于北唐朝廷,这次随使者来我朝刺探。”
令狐厌:“今天徐子墨前去勘察,被这妖设了计埋伏,所以有了现在这一景象。”
赵安见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徐子墨的人命如同草芥一般,丝毫不在意担心,便气不打一处来。
赵安:“就这些?”
令狐厌:“至于其中细节,实在麻烦,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听。”
赵安怒吼道:“那就赶快说!”
赵安:“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赵安的怒吼声,响彻云霄,在大殿里面回荡,震耳欲聋。
谁知,令狐厌竟然丝毫不惧,依旧是一副心平气和的语气。
令狐厌:“是,臣这就细细道来。”
令狐厌:“一百三十年前,胶东的崇山峻岭之中。”
令狐厌:“生了这么一个小兽,其身不过是一只夜游蝙蝠。”
令狐厌:“靠吸食血水,猎捕虫蝇为生。”
令狐厌:“但是天数所致,胶东出了一条龙脉,正好压在这蝙蝠所在的崇山峻岭之中。”
令狐厌:“自古,龙脉可兴三道。而这一条龙脉,兴的人道便是北唐陈氏宗族,兴的妖道便是这只蝙蝠,至于兴的仙道,臣修为短浅,无法窥窃这天威。”
令狐厌:“这只蝙蝠,便在这龙脉上修炼了九九八十一年,成了正果。”
令狐厌:“我朝先帝爷起兵时,一路势如破竹,我令狐一氏也随着先帝爷立下了汗马功劳。”
令狐厌:“当初,天道临难,天下混乱,先帝爷位居至尊,可以说是天下无双。”
令狐厌:“但是陛下知道,为什么最后大汉要与明藩唐蛮议和,而不是一道剿灭吗?”
赵安听着令狐厌这席话,听的是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原本以为是令狐厌搪塞自己而在编故事。
但是令狐厌这么一问,赵安竟然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的确,这个问题也是一直困扰着赵安的心。
这么多年,想着北唐逐渐不受控制地崛起,有一统天下之势,赵安也时常纳闷。
当年南汉的军马天下无敌,以一当百,攻破洛阳之后就已经有了统一天下之势,明藩唐蛮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但是为什么,先帝却在如此时机选择了三国议和,留下来这么大的祸患。
赵安摇了摇头:“朕不知道。”
令狐厌解释道:“因为天道。”
令狐厌:“自古鬼神与凡人相依相存,遵循着天道。”
令狐厌:“天道未定之时,天下百姓可以蔑视鬼神,而不求信奉。”
令狐厌:“但是天道崩乱之时,神明便是这力挽狂澜的关键。”
令狐厌:“而当年,就是天道崩乱生灵涂炭的时候。”
令狐厌:“我朝有令狐一氏,明藩有江东术士。”
令狐厌:“而唐蛮,便是靠着这些修炼得道的仙家。”
令狐厌:“这三股势力谁也不能消灭谁,这是多少精兵强将所不能解决的问题,所以只能议和。”
赵安点了点头,姑且信了令狐厌的话。
因为先帝临死前,也给赵安留下了血书遗训。
“令狐世家,为大汉辅章。罪不可诛,犯礼亦赏。”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令狐厌无论多么无论犯上,赵安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迁怒于身,反而是听之任之。
今日令狐厌的诉说,可以说是暂时解了赵安多年的疑惑。
赵安:“所以,依照你的意思。”
赵安:“徐子墨现在面对的,是当年与你齐名的术士,与你在同一水准,对吗?”
令狐厌点了点头:“正是。”
赵安转头,看向天空,忧心忡忡。
令狐厌知道赵安在担心什么,于是安慰着说道。
令狐厌:“不过陛下不必担心。”
赵安:“不担心什么!”
令狐厌:“徐子墨本就不是一般人。”
令狐厌:“另有何归安助阵,定可无恙。”
赵安仰望着天空,小声念道。
赵安:“徐子墨。”
赵安:“何归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