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沈雀
“对方还声称是沈万三的后人，叫什么沈雀。”潘兴对楚行说道。
“啥？沈万三的后人？”闻言，楚行有些震惊。
实在是因为，这个名号有点太响了。
不论是后世的电视剧，还是现在的民间传闻，都说沈万三是个了不起的人，甚至赛八仙都知道沈万三。
跟自己念叨，说沈万三有个聚宝盆，一摇晃就能流出真金白银来。
咱们救民军要是有那么一个宝贝，就吃喝不愁了。
聚宝盆肯定是没有的，但是沈万三真的非常富有。
富有到什么程度呢？
嫂夫人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次沈万三和朱元璋在一起喝酒，沈万三有点飘了，突然提出，说四哥，你最近太辛苦了，义弟帮你犒赏三军吧。
朱元璋一听，我这兄弟有点虎啊，当下声音就有点阴冷，“我有百万大军，你怎么犒赏？”
朱元璋这里对沈万三还不错，想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道，喝飘了的沈万三竟然非常耿直道：“我每人给他们一两黄金怎么样？”
这件事情是真假无法考证，但是沈万三在民间的认知里，是世家有钱人之最。在楚行看来，这或许是资本妄图掌控军队的一次无脑的尝试。
而当楚行迈入造反大业之后，嫂夫人就一直给楚行安利这件事情，告诉楚行，需要商人的支持，才能快去发育。但又要警惕被商人控制，成为他们的工具。
但是当时愿意投靠楚行的商人太少了，逼得没办法了，最后只能一边儿打仗，一边儿自己培养商人。
这一次，楚行如何也没有想到，商人的嗅觉那么敏锐，自己这边儿刚打败了朝廷兵马，还没来得及正是扩军完毕，他们已经嗅着味道赶过来了。
对于沈家，楚行倒是听嫂夫人提起过不少。
说沈家一直深谙发财之道，传闻沈万三倒台之后，他们并没有彻底衰落，而是在其子沈文渡的努力下，重新崛起了。
因为他投靠了明成祖的心腹朱棣纪纲，一边的卖力地给纪纲搜寻美女，一边儿利用纪纲的权利，搜刮钱财。
最后，竟然重振家门了。
当然，像是沈家这样的家族非常多，即便是重振家族，也不会长久。
因为对于大明朝这种达到了封建制度顶峰的帝国来说，他追求的是一种纯粹的稳定，而影响稳定的因素有两个，一个是外患，前者可以通过可行的办法来杜绝对外的一切交流，比如烧掉郑和下西洋的海图，比如禁海，比如修筑长城，关闭互市。而另外一个不稳定因素则是内忧，而朱元璋实现解救内忧的办法，就是追求男耕女织的社会模式。
事实证明，朱元璋消灭了大地主，将大明的百姓切割成小散户，大家相对稳定，以一种男耕女织的状态，存在了二百多年。
在此制度下，如果大明不崩溃，像是沈家这种世代经商的家族，是没有机会崛起的。而事实确实如此，关于沈家的传闻，也停留在纪纲那里。
楚行琢磨着，或许是自己多此在山东打败朝廷的兵马，给了沈家当家人一种希望。
两个人的未来，可以说是双赢的，因为商人可以投资的对象虽然可以有很多，但是对于沈家来说，他们可选的对象，只有一个。
因为江浙商人，可以抵达向北的极限，也就是山东，亦或是顺天府了。
再往北是女真人的生意，人家有晋商把持着，众所周知，晋商和徽商因为盐的事情，曾经斗得不可开交，人家怎么会允许他们进入女真人的地界。
楚行一边儿琢磨，一边儿收拾自己，让自己尽量显得更加有威严一些，不能让一个商旅小觑了自己。
收拾了一番之后，才让人将沈雀带进来。
只是接下来的画面有些让人失望，只见亲兵搀扶着一个虚弱且落魄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楚行看的一脸疑惑，示意看了一眼亲兵，亲兵点点头，意思是没错。
“别愣着了，潘兴搬张椅子过来。”
楚行一脸惊奇，不都说商人都是肥的流油么，而且沈家即便是衰落了，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怎么眼前这位混的那么惨。
见那人勉强坐在椅子上，浑身骨头都是软的，仿佛风一吹，就能从椅子上掉下来。
楚行上前，疑惑道：“你是沈雀？沈万三的后人？”
“见过大王！”那人勉强想起身，但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朝楚行勉强笑了笑，露出一嘴发黑的牙齿，“让大王见笑了，在下确实是沈雀。”
说着，竟然拿出一份凭证，竟然是纯金打造，上书一个沈字。
楚行皱着眉头道：“怎么混成这个样子？”
“大王，这个样子耽误时间。”一旁的潘兴道：“我去弄些粥来，这是饿坏了。”
“嗯。”
不消一会儿，潘兴端着一碗薄粥，里面加了一些肉丝，让楚行震惊的事情再次发生了，这沈雀明明饿极了，在看见粥碗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咽唾沫，一双眼睛冒光，但是接过粥来以后，却斯文从容，慢条斯理的一口一口喝着粥。
楚行这才确信，眼前这位即便不是沈家公子，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因为他能压制内心的欲望，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怎么混成这个样子？”
“前两年贩盐得罪了晋商，在顺天府就让人家跟上了，一路追杀，到了山东没跑成，让人家抓紧了土匪窝子，这些日子若不是大王砸了陈家庄，怕是我得活活在地窖饿死。”
楚行点点头道：“你是为了谋个机会，认识我一番，然后趁机发财，还是真的与我有生意谈？”
那沈雀当即说道：“之前听说青州府有战事，便在库里屯了一批粮食，如今价格正高，便清空了库存，全数卖掉换了布匹。因为眼下，青州没有兵法可以与大王对抗，大王肯定要扩军的，而扩军之后，大王肯定缺乏布匹，所以在下便来了。只是没想到，陈家庄的人那么狠，将我关在地窖里那么久。”
说到此处，沈雀一脸的淡然，浑然没当做一回事儿，仿佛死活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一般。
楚行见此人被仇家一路追杀，竟然还能从绝境之中，想到生财之路，而且明明知道自己是土匪出身，还敢来跟自己谈生意，当下甚是感慨，说道：“这样吧，你将布匹运到此地，本王重重有赏，如今救民军初立，正是需要你这样有见地的商人，不如给你个帽子，来本王的户……”
楚行这边儿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对面的沈雀勉强一笑，然后说道：“大王，先不说小民有没有那个本事，您莫非不觉得，我在外面为商，将您需要的东西给您运过来，比在您身边儿陪王伴驾，更有意义吗？”
听他这么一说，楚行的心情瞬间有些不美丽了。
妈的，这些商人怎么都那么鬼精鬼精的。
合着，你们该发财发财，万一哪天本王不行了，你们拍拍屁股走开，然后找下一个投资对象？
楚行很想异常硬气的喊一句，“妈的，敢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拉下去砍了。”
但一想到眼前商人的重要性，远处的不说，就说眼下的布匹，就是自己解决不了的，所以他从始至终不管内心有多么的波动，脸上依然笑得无比亲切。
上位者的笑容，哪怕是他觉得再亲切，也是感觉如同与虎相伴的感觉的。
这种感觉，让刚刚恢复了些许的沈雀浑身都觉得凉飕飕，当下补充道：“大王，沈某之所以前来拜见，确实报了一颗与您休戚与共的心思，因为随着大王的攻城略地，需要的物资肯定会越来越多，而贩卖这些物资，都是有巨大的风险的，也需要非同一般的手段和能力，而臣恰恰具备这一点。”
这家伙很警觉啊！楚行心里嘀咕着，但是却没有多说什么。
“大王别不信，您肯定知道辽东的女真人，如果不是晋商给他们撑着，他们如何来的那么多的武器和粮食？他们抢劫来的财物，又如何售卖出去？而大王您随着地位的变化，这些情况，您也会遇到的，所以小民说，您需要小民这样的角色。”
楚行也知道，商人是一群爱自由，却崇尚财富的野兽，真的不想做官，你说再多也没有用。
当下楚行问道：“铁锭能否运输过来？”
沈雀闻言，淡淡的笑了笑，“可以，甚至钢材都可以运输过来，江南的产量是很大的，你你如果需求大，还能便宜的。”
楚行听完，脸色也变得肃然起来，心道有商人就是好啊，当下问道：“那铜呢？”
铜对于战争来说，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武器，因为制造火炮，需要铜。
沈雀依然是一副自信的模样，“我家族人有一脉在云川一带，您或许不知道，那里产铜，从万斤以下，您随便提。”
“火铳呢？听闻江浙一带工匠打造的鸟铳厉害的很！”楚行意味深长的问道。
他之所以这么问，一来是他需要精心打造的火器，而不是这种动不动就炸膛的废品，二来是想要让官方把控的匠户给自己生产，必须有良好的官商勾结的实力。
闻言，沈雀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大王，这鸟铳确实可以用，但是不能太多了，顶多也就三五千杆！”
说着，还担心楚行失望，连忙补充道：“大王放心，只要您能长期下订单，我们这边儿产能是可以提升上来的，届时三五万杆，都不在话下的。”
他哪里知道，楚行压根就不是失望，而是被这个卖大明卖的透透的家伙给震惊了。
要知道自己是在造反啊！这家伙直接卖火器给自己，那是彻彻底底的背叛大明，但是他吃着大明的粮，穿着大明的衣，竟然一点节操都没有。
你说楚行能不震惊吗？
现在自己有价值，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卖武器给自己，但是有朝一日，自己做大了，他们是不是一样可以卖武器给别人呢？
不过楚行好歹做大王那么久了，喜怒不形于色，还是做得到的。
淡淡的说道：“沈雀，以后你就是咱们救民军最亲密的合伙伙伴了。”
此时沈雀也知道，自己这一趟冒险终于要有回报了，当下笑着说道：“启禀大王，草民可以免费为大王做事，但是这生意在我们江浙一带，都是带泄（合股）的，我不能让投资人白花钱，所以还是需要利润的。”
楚行点点头道：“这自然是应该的，不过采购军用物资，这事情你要跟兵部尚书去谈，朕只负责审核。”
胡爷是兵部尚书，本来很多事情就是他负责的，而且他经常跟军队在一起，也熟悉物价，最关键的是，楚行并不想自己去谈这种事情。
等到胡爷到了之后，便和沈雀正式展开会谈，不是之前楚行和沈雀的那种交谈模式，而是相当的详细，从运费、市场价、仓储、人力各方面进行了一番商贩，然后研究出大致的成本，卖给军队跟卖给普通百姓肯定是不一样的。
然后就是价格多少啊，怎么付款啊，给多少定金。
通过什么方式运输到东镇庙啊，等等一些列问题。
楚行坐在上头也没有仔细听，而是想着更广泛的事。
今天这个沈雀找上门来，似乎是好事，因为这如果谈的好的话，那么救民军这边就能多一个购买战略物资的渠道。
救民军这边所需要的各种战略物资一向来都是比较紧缺的，粮食都好说，还可以‘就食于敌’，而青州虽然贫瘠，但也算是比较传统的农业地区，粮食产量纵然不高，但是只要够努力，吃饭是问题的。
但是铁、铜、铅、硫磺、硝石这些军事用途的战略物资就不好收集了，青州府自身不产这些东西，不管是民间消费还是明军又或者是救民军自己，都只能靠外购。
之前救民军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呢，铁器主要是靠抢，少部分则是偷偷摸摸的找一些小商贩之类的购买。
但是总体来说，如今救民军都还没有办法完善的解决这些物资的稳定供应，过着有多少用多少的日子。
如果这个沈雀能够提供一条稳定的战略物资供应渠道，那对于救民军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当沈雀通过自己发了财，肯定会有更多人闻风而来，不管是什么时代，从来都不缺乏为了赚钱而践踏法律甚至卖国的商人！
不过这样的话，楚行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既然这个沈雀以及其他商人都能听到风声，甚至找到这里来做生意赚钱，那么是不是也代表着自己的这个救民军已经是名声远扬了？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