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孙元化死了吗？
此时此刻，孙元化一点都不像是昔日儒雅的登莱巡抚，反而像是一个赌输了钱财的狂怒之徒。
仗打到这份上，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但是真正没有办法接受事实的，其实只有孙元化。
在其他人看来，输给女真人，也是输，输给救民军，其实也一样。大明王朝这两年，到底是什么光景，他们这些下面的人，都很清楚。
但是孙元化完全无法接受这种情况。
输给女真人，那是因为女真人野蛮，辽东偏远，朝廷鞭长莫及。
可输给救民军算是什么情况？
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些明军将士，跟朝廷的兵马没有任何区别，其中也参杂了大量的老幼，可是为什么加入救民军之后，就一个个舍生忘死，成了虎狼之师了呢？
挫败感，无力感，让孙元化逐渐歇斯底里。
他的声音逐渐从咆哮变得沙哑，他的眼神从凶厉，逐渐变得默然。
所有人都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孙元化，脚步慢慢后退。
只是让孙元化注定失望的是，昔日里即便是刀山火海都敢拼一拼的亲兵们，竟然第一次拒绝执行他的命令。
所有人都很清楚，现在可不是之前孙元化可以完全把握时局的时候了。
在进城之前，大家为了活命，杀一个大嵩卫的指挥使，谁都不会说什么。
但是现在孙元化，让他们将在场的指挥使、参将、指挥同知、千户啥的一股脑全都杀干净。
真的把这些人都杀光了，这接下来的仗怎么打？
即便是孙元化的亲兵，都觉得孙元化是不是疯了？
所以他们犹豫了。
可孙元化亲兵的犹豫，给了在场的明军将领更加充足的时间反应。
当即一个眼神，一队队亲兵涌上了城头。
这些亲兵，才是这支部队真正的精锐力量。
他们有着超强的战斗力，却不肯被用在战场上。
而孙元化的亲兵们，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死在战场上了，此时论军事实力，孙元化已经无法对在场的将领造成碾压。
眼看孙元化已经发疯，要把他们全部杀掉，他们那里会束手就擒啊，当即一个个用亲兵拱卫自己。
同时他们自己也是一个个拔出了腰刀！
一个参将，气急败坏的指挥孙元化骂道：“孙元化啊，孙元化，人家都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自己是个地道的废物，打了败仗，不思拯救危局也就算了，竟然想着杀了我们！”
“大明的俸禄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玩意？”
“老子打了几十年的仗了，头一次见到你这么不要脸的畜生！”
说着，此人愤怒上前，指挥者亲兵，放出一阵箭雨，直接将孙元化对峙的亲兵尽数射杀，而他自己也走上前，用刀抵住了孙元化的心口，“你他娘的也有今天！”
可能觉得骂人不解气，杀人也不解气，伸手便朝着孙元化的脸扇了过去，几个巴掌过后，善的孙元化晕头转向。
那参将在虐凌了孙元化一阵之后，对着冲过来的士兵喊道：“都别过来，否则别怪本官刀下无情了。”
更多的孙元化亲兵赶了过来，齐齐用刀指着他，其中一个领头的千户大喝：“大胆，快放开大人，你这是犯上作乱，就不怕被抄家灭族了！”
“丢了莱州府，损失三万大军，抄家灭族跑得了吗？都现在了，老子怕个毛！再说了，只要老子活着，妻儿老小死了算个屁！”
这参将显然也不是个愣头青，这说出来的话的看似粗鲁，但是旁人一想，这人要真这么想，旁人还真拿他没办法！
此时又听这人道：“只要老子活着，爱娶几个老婆就娶几个老婆，再生多少个儿子就生多少个儿子！”
言罢，这指挥佥事环视一圈后，当即又是道：“诸位同僚，孙元化这个混账是不拿大家伙的性命当性命啊！昨天大嵩卫的指挥使，他不过是说了几句实情困难而已，他说杀就杀了。
更可气的是，昨天在城外的上万兄弟，说放弃就放弃了，那可是上万兄弟啊，他说杀就杀了，用大火烧，连个全尸都不给留，他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人看！”
“我梅良杏算是看明白了，朝廷也好，朝着的文官也罢，都将咱们武夫不当人看，甚至连猪狗都不如，说杀就杀！今个我梅良杏就是要投诚了，到时候也和那个什么钱进一样捞一个大官，当一当开国功臣的瘾。”
“救民军武夫的待遇，跟咱们伪明可不一样，人家不仅仅有真金白银，还能分地！大家扪心自问，欺负手底下的兄弟，挣那点脏银子，有战场上立功，来钱来地舒服吗？”
眼见这人说要投贼，孙元化嘴角却是露出一丝蔑笑：“投贼？我大明王朝疆域万里，将士百万，我孙元化虽然今日惜败，然不出数月，朝廷百万大军就会兵发莱州、青州府两府，百万大军横扫而过，皆烟飞灰灭！”
说话时的孙元化带着满脸的自信，并丝毫看不见因为被挟制的恐惧！
梅良杏也不顾孙元化的反应，而是看着低下的众多明军将领，然后问道：“大家伙可随我一起反正？孙元化这是在放屁，大家千万别信！朝廷要是真有本事，早就将女真人灭了！现在让人家打到门口了，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好意思吹嘘这等屁话！”
“朝廷这两年什么狗屁样子，他孙元化不清楚，尔等不清楚吗？侯世禄的宣府兵，不说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兵，在边军之中也不算弱吧？可愣是半年不发饷，饿的袍泽，刀都拿不稳，马都骑不住，拿什么跟反贼打？”
“还有你，孔有德、尚可喜，你们都是毛将军的旧部，毛将军为大明立下多大的功勋？说杀就杀了，朝廷可有一句说辞？”
“这样的狗屁朝廷，还保他作甚？”
这话一出，低下的众多明军将领都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众多将领露出了沉默深思的神色，良久都没有开口，显然一个个都是在心底里衡量着投贼的得失！
此时，孔有德却是站了出来：“梅大人，有话好好说，先把巡抚大人放开！”
梅良杏冷笑一声：“放开他？哈哈，难道你就不想想，本官一放开他，他回头就让亲兵把你也给杀了，有种的，你们都把亲兵给撤去了，看他孙元化会不会杀了你们！”
众多明军将领此时齐齐看向了孙元化，而这些将领的身前身后，此时已经是布满了自己的的嫡系亲兵，刚才说话的孔有德，更是被自己的私属七八个亲兵保护着！
孙元化环视一圈，情绪也总算是稳定下来了，道：“尔等虽是败军罪将，然本官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今后只要奋勇作战，本官既往不咎！”
孔有德等人听罢微微点头，然后目视梅良杏道：“大人的话你也听到了，放开大人，不然的话可不要怪我等不客气了，难道你以为杀了大人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这个时候，梅良杏也是发现，局势似乎对自己相当不妙，必须得想个办法！
梅良杏想要投贼的心思是从昨天开始就有了！
昨天大嵩卫指挥使的惨死对他触动极大，而且他的本部连续几次都是被孙元化排上前线。
昨天断后的时候他的部队也是在其中，最后他虽然是成功逃回城内，但是他的一千多名部下却是只回来了三百多人不到。
再加上他和钱进也是认识的，听闻了钱进的事迹后，自问凭借自己和钱进的交情，等自己反正投诚过去后，定然是可以捞到一个大官当的。
今日孙元化的突然发飙，终于是让他忍不住，做出了挟持孙元化的事了。
原本他以为惨败之下，这些将领们也会和自己一样想要投降呢，但是没有想到一个响应自己的都没有，而自己的几个亲兵也是被其他人刀枪相上，估计是没办法给自己太多的帮忙了。
这情况，和自己预料的不一样啊！
他虽然做事有些充当，但是也不傻，自然是知道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放过孙元化，更加不能把孙元化杀了的。
那样的话，自己绝对会立即被乱刀分尸的！
唯今之计，只能是先保住小命，再谋图其他的了，这鬼地方不能待了，必须走！
当即道：“要让本官放过这姓祝的也行，不过还得让这姓孙的送我一程！”
随即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几个明军将领以及亲兵道：“让开！”
孔有德此时看了孙元化一眼，孙元化对着孔有德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旁边的众人道：“让开，让他出去！”
随即又是对梅良杏道：“梅大人，希望你能想清楚现在在做什么！”
梅良杏哈哈一笑：“老子清楚的很！”
当即就是继续用刀架在孙元化心口上，然后缓慢向前而去！
然而他刚走了两步呢，突然他的左侧后方有一人疾步上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孔有德身边的一个亲兵，此人的速度极快，手中也没有拿着长腰刀，只是拿着一支三眼铳。
然后三眼铳砰的一声，正中了梅良杏的哽嗓咽喉。
梅良杏发出一声惨叫，来不及说话，就身死当场。
一众亲兵一拥而上，想要将孙元化救出来，跟梅良杏的亲兵厮打在了一起。
在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将一柄匕首插入了孙元化的身体。
只听孙元化啊的一声惨叫，直接倒在了地上。
“大人！”
众人快步上前，有的人直接拔刀砍向孙元化周围的乱兵，也有人跑上前扶起孙元化！
孔有德也是快步走到孙元化身前，伸手想要捂住孙元化胸口的刀伤，但是这都是徒劳的！
此时的孙元化嘴唇微动，一双手死死的抓着孔有德的手，似乎说着什么，孔有德一副忠义之相，俯身去听，但是却是听不到孙元化说什么。
只是短短数秒后，梅良杏已经是被乱刀分尸了，然而孙元化却也是倒在了血泊之中彻底断了气！
此时，众人看向孔有德，再看看刚才出手袭杀梅良杏的孔有德的亲兵，眼光大多都透露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此时孔有德站了起来，露出一副悲痛之色道：“梅良杏挟持大人意图投贼，如今已经被乱刀分尸，然孙大人也是惨遭毒手，实乃大明朝之痛啊！”
言罢，他却是话语一转道：“方才孙大人已经留下遗言，让大军撤退，留待他日反攻！”
当即众人一听，齐齐眼神一亮，也没人去追究当时孙元化是怎么战死的了！
反正他要背锅，承担战败的责任，身败名裂是必须的了。
但他死之前，办了一件人事啊，他命令大军撤退了啊！
当即几个威望资历颇深的高级将领商量了一番后，很快就是做出了撤退的相应部署！
什么部署，自然是各跑各的啊！
难不成你还能指望别人给你断后不成！
当即，众多将领就是一哄而散，都是带着亲兵去召集本部兵兵马撤退了！
孙元化的几个幕僚和亲兵们看着倒在地上的孙元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把视线投向了孙元化的幕僚，此时幕僚轻叹了一声：“把大人带上，我们也走吧！”
梅良杏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想要在大军之中挟制主将投诚反正，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孙元化死了，原本就混乱无比的明军就是彻底失去了指挥，各部明军竞争出逃！
最先逃出城池的，乃是孔有德他们这帮辽东军，他们不仅仅自己跑了，还带走了孙元化剩余的精锐募兵。
孔有德逃走了，其他各部明军也是不甘落于人后，一个个都是争先恐后的带着嫡系兵马出城逃跑！
逃跑的速度之快，让后头的救民军都是反应不及！
这一次攻城，救民军也没有玩什么围三厥一之类的战术，只是在其他几个城门放了少量部队进行监视，这只是为了预防万一而已，预防明军从其他城门出城绕行袭击的时候能够及时通报。
而救民军的主力是尽数集中在东城门！
如今明军从其他几个城门逃跑，救民军一时间还真的阻拦不及！
不过能够逃走的明军自然不可能是全部，甚至小半都没有呢！
场面如此混乱，很多明军将领根本就是无法着急自己的本部兵马，就算是着急了本部兵马，但是那些明军正在和救民军作战，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最后，很多明军将领都是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兵以及少数部队狂奔而逃！
察觉到明军已经尽数崩溃，并且还在逃跑的时候，救民军也是做出了迅速反应，还在城外的楚行当即下令，让潘兴率领五百骑兵部队迅速赶往其他几个城门，拦截溃逃明军！
这一战，救民军的目标可不是为了攻克莱州府城，区区一个城池对于救民军而言有什么用的，他们的战略目标是为了歼灭孙元化的这支三万多人的大军。
如果让孙元化率领太多的部队逃出去的话，那么后续对于救民军而言也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
同时，作为预备队的第二卫以及第六卫等部队也是尽数出动，他们并不是进城，而是赶往其他的几个城门，拦截并追击溃逃的明军！
不过最后能够拦截并追上多少明军溃兵，那就是谁也不知道的事了。
明军虽然溃逃了，但是城内的作战依旧还在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