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0章 乱象
随着先前一轮手榴弹爆炸的硝烟被风吹散，半分钟前被击退的突击营再一次爬上了废墟顶部，当他们脚步啷呛着往上爬的时候，脚下踩着的是敌我双方将士的尸体！
双方在这个废墟相互交战仅仅是几分钟而已，但是倒在这片废墟的双方将士已经是超过两百人，而且还在直线上升当中！
密密麻麻的尸体，几乎是铺满了整个废墟顶部！
而在废墟的外侧，也就是大乾陆军冲锋的路上，更是躺满了尸体和伤员！
他们是直接冒着明军的火炮、火枪、手榴弹、弓箭的攻击发起冲锋的！
当然了，明军更不好受，因为明军的将士们在用枪支火炮等武器攻击城外冲锋的大乾陆军步兵时，大乾陆军的两百多门火炮以及超过万支火枪，也是对准了城头开火！
一个百户的明军火枪队往往是刚装填完毕，然后从城垛探出身子的时候，就会遭到城外的密集弹幕，这能不能活着扣下扳机，扣完扳机后能不能活着退回来，那纯粹是看人品。
在大乾陆军的强大火力打击下，城头上的明军几乎就和下雨以往从城墙上掉下来，密密麻麻，连续不断，而更多的明军士兵，则是死伤后直接倒在了城头上。
很快，城头上的鲜血就是横流，这踩在上面，不小心的话甚至都会滑到！
此时此刻，虽然双方都在承受着极大的伤亡，但是双方的高级将领们都知道，决定最终胜负可能就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时间了，就在废墟缺口了！
所以哪怕第一批登城作战的第一突击营，在激战中已经死伤过半，已经是失去了继续进攻能力的时候，前线指挥作战的突击部队指挥官，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继续命令第二突击营也是参与直接冲锋作战！
要爬上废墟，不过是短短十几米的直线距离而已，但是在这里，就每一厘米的前进，都是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在双方反复争夺的废墟顶部，双方将士的尸体更是铺了满满一地！
而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大乾的突击营再一次被赶了下来，明军新增援的数百人在废墟顶部稳固了防守后，大乾陆军这边更是心一狠，直接直接调用了重型的榴弹炮，不顾可能产生的误伤，对这一段废墟缺口进行密集炮击。
一轮齐射，就是有超过二十枚榴弹炮落在了此地，直接报销了明军至少两百人，而唐军自身也是遭到误伤，死伤达到数十人。
如此惨烈的作战，更是让赶来增援的一支明军部队当场哗变，转头就跑！
因为这种作战，已经是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绞肉机，这一段缺口不大，哪怕是加上两侧的部分残缺城墙，也不过是数十米而已，双方同一时间能够投入的兵力也就几百人而已。
但是几百人的死伤，自然是不被双方的高级将领放在眼里的，前面进攻的人死伤的差不多了，大乾陆军这边是会毫不犹豫的再派一个营上去！
而明军那边也是差不多，那些高级将领们是不断的抽调部队去堵这个缺口！
然而，士兵也是人，他们也会害怕，你让他们去打普通的战斗，那么还好，但是你让他们去打这种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最后都得死的战斗，他们也会退缩，甚至哗变。
这种时候，考验的是双方将领的决心！
考验的是双方士兵的勇气！
更加考验双方军队的平时的纪律训练！
双方的高级将领都有着决心，但是双方士兵的勇气和纪律训练却是存在着极大的差距！
攻击废墟的大乾陆军，乃是突击部队以及部分掷弹兵，突击部队里主体是俍兵以及最精锐的刀盾兵，他们作战从来都是死战不退的。
俍兵不仅仅在大乾陆军里服役的时候这么打的，他们以前为明军效力的时候，同样也是这么打的！
在他们的诸多战术动作里头，根本就没有任何关于撤退的选项！
而掷弹兵，那更是大乾陆军里精锐中的精锐，不管是素质还是勇气都是最优秀的士兵才能够入选掷弹兵！
当这两者相互结合起来，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和韧性，那绝对是超过对面的明军的！
当突击营部队里的第二突击营，以及一个新增援上来的掷弹兵队，再一次踏着尸体登上废墟顶端的时候，这一次，他们是直接把两门散弹炮也是给带了上来，当场摆好，就是对准废墟内侧，准备反攻的数百名明军开炮。
同时掷弹兵们也是齐齐扔下了所携带的最后一批手榴弹！
当炮声想过之后，当爆炸声听了下来后，那三百多准备反攻的明军士兵当场就是死伤过半，而剩下的终于是承受不住如此残酷的战斗，很多人都是当场向后逃去，有些人甚至是叫喊着开始到处乱跑。
“不要停，冲下去，击溃他们，冲散他们！”领队的一个突击营少校叫嚷着，带着好不容易才登上废墟的部队继续向前突击。
但是他刚带着部队走没两步呢，就是身形略微一顿，然后不由自主的向前摔倒，细看，却是可以发现，他的胸前的板甲已经是出现了一个小洞，鲜血透过小洞漫延而出，和其他人的鲜血一起，浸染了这段废墟。
他倒下了，但是他的部队却是没有停下，数百名突击部队的将士们踏着战友和明军士兵的尸体，快速的向前推进。
在他们的身后，是更多的大乾陆军的士兵正在源源不断的通过废墟！
那是大乾陆军第五步兵师里的一个步兵团，里头有着重装火枪兵，有着放弃了长矛，直接拿起了腰刀的重甲长矛兵。
他们密密麻麻的通过废墟缺口，然后迅速像城墙的后方，向两侧的城墙蔓延！
与此同时，城外的高地上，李大虎也是放下了望远镜，然后道：“炮兵部队可以转移火力了，向两侧城墙转移，再让第二混成团投入战斗，支援第五步兵师！”
说罢后，李大虎再一次抬头看向广东城，然后道：“告诉陈二黑，今晚，本官要在广东城里吃晚饭！”
李大虎为了攻克广州城，可是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准备的，不仅仅是抵达广州城之后才开始，实际上李大虎在数月前接替了第三兵团兵团长后，就已经是开始为攻克广州而做准备了。
他不仅仅是搜集了广州城以及附近地区的明军兵力布防情况，还有城防设施的情况，附近的地形图，乃至广州城内的城市布局图，都是通过军情处的间谍详细收集。
然后带领了第三兵团的参谋们谋划了数月之久，才最后制定出来了攻克广州的具体作战方案！
里头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经过了详细的计算和谋划的！
比如说爆破点的选择，一样是经过精心谋划的，充分的考虑了地质情况，附近明军的布防等等。
此时他下达的每一个命令，都是在过去几个月里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而这，也是他和陈先赟最大的不同。
如果是让陈先赟来攻打广州，完全不用这么复杂和麻烦，按照陈先赟的性格，他肯定是不会去正面硬啃广州城，而是有可能直接虚晃一枪，然后直接攻打高邮州，甚至是直接攻打淮安府。
通过大规模的运动战来调动明军，使得明军自己从广东城里出来！
当然了，陈先赟这么干风险自然也是更大，这一不小心就会被明军切断后勤补给线的。
毕竟数万大军北上奔袭，而且还是在广东依旧处于明军掌控之下，广州城内的十万明军可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甚至都有可能在第三兵团进攻广东之后，他们反过来偷袭的地盘。
到时候，陈先赟有可能以极小的代价就歼灭广东守军，但是也有可能会导致第三兵团全军覆没或者大乾固有疆土受损。
而不管是那一种，都是楚行所无法忍受的！
现在的大乾王朝，和之前的大乾王朝已经不一样了，如今的大乾王朝在整体战略上，已经是占据了优势，而且还是很大的优势，完全不需要再去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只要稳扎稳打，大乾王朝也能够攻克广州，也能够占领广东，也能够推翻伪明王朝。
所以这个时候，大乾王朝所需的不是冒险，而是稳扎稳打！
所以，楚行选择率军进军江北的统帅，不是陈先赟，而是李大虎！
而今天，李大虎就要证明，大王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今天，他要用一场辉煌的胜利，为大王献上一份大礼！
同时也是扞卫自己大乾第一名将的荣誉！
过去两年里，大乾陆军里，陈先赟的风头之强劲，已经是超越了李大虎，不少人都认为，大乾王朝里最能打仗的已经不是他李大虎，而是陈先赟了。
不仅仅是大乾王朝内部有这种说法，就连明王朝那边也是有这种说法，其中最大的明证就是，当明王朝那边得知陈先赟从江南调走了湖广去后。
不少高级将领和官员都是表现的相当高兴，诡计多端的陈先赟调走之后，他们守住广东、广西的信心凭空提升了好几成。
而湖广那边的马士英，则是感到压力大增，陈先赟去到武昌之后，汉阳地区的明军的戒备也是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这就是人的名树的影了，陈先赟在江西、在湖广、在江南的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大范围机动战术，让对面的明军将领是非常的不适应，从而导致一连串的惨败。
相反李大虎，之前在湖广作战的时候却是没有表现的太过抢眼。
而今天，他李大虎就是要告诉世人，打仗，并不是用阴谋诡计就可以的，靠的是深思熟虑，堂堂正正的对决！
在山头的观战所里，李大虎继续不时用望远镜继续观战，偶尔还和身后的参谋们进行讨论和分析，虽然说突击部队已经是打开了缺口，第五步兵师也是顺利控制了一部分城墙。
但是战斗依旧没有结束！
明军的抵抗依旧顽强，因为他们的军队实在是太多了，超过十万大军，区区几千人把守的一小段城墙失利，虽然会造成负面影响，倒是也不至于让超过十万的明军就这么彻底崩溃了。
实际上，这个时候，其他地方作战的明军，甚至都不知道废墟缺口那边已经是被突破了，他们依旧是专注对抗眼前的敌人！
第三兵团的进攻部队，可是有好几万人呢，进攻废墟缺口的只是其中一部分部队而已！
然而战斗虽然还在继续，但是李大虎身后的参谋团队里，不少人已经是无法掩饰的露出了喜悦之色，因为他们已经看得出来，此战胜利在望。
如今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需要多久才能够彻底控制广东城，能够歼灭多少敌人，并且如何在后续作战里降低自身的伤亡。
今天的这一场战斗，第三兵团的伤亡已经不算是小了，哪怕是没有准确的数字送上来，但是到现在为止，保守估计死伤已经是超过了三千人。
而现在，总攻其实也就爆发了半个小时左右而已！
李大虎以及他的参谋团队已经是能够看得出来胜利在望了，城内的明军将领自然也是不傻，好些人都是看的出来，这一战，恐怕是打不赢了！
但是虽然知道的人不少，但是却是没有几个人敢轻言放弃！
这一次在统领明军的，名义上是明王朝兵部尚书赵茂林，但是此人并不是传统的那种领兵将领，把马士英等人不一样，他在两广，只能算是坐镇而已。
而实际的军务，乃是由下头的好几个将领分别负责的，包括广东总兵、大同镇总兵、宣府总兵等人，别好奇为啥北方边镇的总兵会来江北，以为边军主力都南下了，这广东城内里的主力部队，就是那五万边军呢！
这些将领也都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将领了，不管能力咋样，但是眼力还是有的，他们都是知道，自从废缺口被突破的那一刻起，这广州城就完蛋了！
现在的最佳做法就是，撤退，能逃一个是一个，如果能够逃走几万人，那么后续还能够在广西等地方继续坚守呢。
但是他们敢说吗？
不敢！
因为崇祯皇帝已经是给坐镇江北的兵部尚书赵茂林下了死命令，必须守住广东！
其实不仅仅是兵部尚书赵茂林，其他的几个高级将领，每一个都是得到了来自崇祯皇帝的亲自接见，然后得到了崇祯皇帝的口谕：不管如何，都必须守住广东！
守不住广东？崇祯皇帝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那么下场肯定是不会好到那里去的。
为了避免前线的将领们率军逃跑或者是干脆是投降、投贼，崇祯皇帝一方面是给他们升官加爵，各种赏赐，另外一方面也是直接把他们的家人全部接到了京师。
谁都不说，但是谁都知道，一旦广东失陷，他们丢官去职都是轻的，如果敢逃跑或者是投降，他们的家人必然会身首异处！
而且这里头的不少人，在江西、在江南的时候就已经是跑过好几次了，这一次在广东如果还跑，崇祯皇帝要是还能忍，那么就不是崇祯皇帝了。
所以虽然很多人都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才撤退了，但是谁都不说！
当然了，不说不代表他们没有其他想法，不少人已经是开始悄然收拢麾下的嫡系部队，尤其是边军的那些将领们，更是早早的就把亲兵、家丁之类的集中了起来，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派上城头作战。
如今在城头上作战的，可都是普通士兵以及一些不受上司待见的杂牌部队呢。
说起来也是很可笑的，当大乾陆军为攻克广东，投入了最精锐的突击部队和掷弹兵、甚至第五步兵师这种核心主力部队都是一开始就投入了战斗。
而明军这边呢，其最精锐的部队，也就是各级将领们的家丁、亲兵等嫡系部队，绝大部分从到头尾都没有上过城头作战。
即便是之前在废墟缺口作战的部分明军精锐，那些也是受到排挤，不受待见的明军将领们的家丁、亲兵而已。
十几万大军里，真正的精锐其实也就那么五六千人而已，而这五六千人里，也就那么千把人上了战场，并且是第一时间就倒霉催的损失殆尽！
看到这一幕，那些明军将领们，谁还敢把嫡系精锐排上去送死啊，等下不管是逃命还是投贼，手里的这些嫡系部队可都是最大的依仗呢。
逃命的话，可以靠他们逃得性命。
投贼的时候，这些精锐也是最好的筹码，可以为自己换取一个不错的投诚条件呢。
而众多将领们的表现，也是让赵茂林看在眼里，不过他也是没有说什么了，哪怕他只是名义上的统帅，对军事所知不多，但是也知道，这一战，已经是打不下去了。
而他自己，是绝对不能逃走的，自己不能逃，但是他也不希望两广的大军尽数覆灭在广东！
广东虽然守不住了，自己虽然也必然活不成了，但是这些将士，他还是希望能够多保存一些，然后撤往广西继续坚守的。
但是他没有办法下这个命令，他能够做的就是对麾下将领的一些做法视而不见，甚至是默许！
而他自己，则是开始为自己准备后事了！
身为大明王朝的兵部尚书，太子太保，数十万大军的统帅，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在广东城破的这一瞬间里，他不能逃跑，也不能被俘，更不可能投降！
要不然的话，他在京师的一家数十口人，将会无一幸存！
他已经活了六十几岁了，但是他儿子们，他的孙子们却是还年轻！
他所剩下的选择也就只有了一条：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