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正是用午膳的点,路上的游客尽数少了一半。街上的喧嚣声也跟着放轻。
“明儿春猎韦珠珠也去,我阿爹竟然让我在猎场把她介绍给盛京的贵女。”
她阴阳怪气:“为了韦珠珠,他倒也愿意对我和颜悦色。父慈子孝,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韦盈盈生着闷气。
“这次她在账房支了银票,又去云想阁三楼买衣裳了。”
“她那样的人,哪个世家子弟瞎了眼能看上?”
她越想越气。又低头看看自己。
这一身衣裳还是去年的款式。
“姬誊。”
她红着一张脸,对边上的姬誊道:“我上回给的银子,你都花完了吗?”
给出去的眼下又要回来,她有些开不了口,可又不想被韦珠珠彻底踩在脚下。
韦盈盈狠了狠心。
“你先借我五十两。”
“二十两也行。”
“我就想扯件新衣服。”
不是云想阁的,但至少也是新的衣裳。
姬誊低着头:“只修葺了住的屋子,其余的银子都存了起来。”
韦盈盈刚欢喜,就听姬誊又道。
“我不敢多花,总想着往后用银子的地儿怕是会更多。我的境况你知晓,不得父皇看重,也甭想着能从皇家讨的了好,皇子的月银经层层剥削后,到我手上都没法给你买一根银钗。我寻思着自己能苦,也不能苦了你和日后的孩子。”
韦盈盈听着这里,莫名的惭愧。
她为了虚荣之心只想着攀比买衣裳,都不曾考虑这般久远。。
对啊,日后她还会和姬誊有孩子。
孩子是吞金兽!
姬誊:“我这就回府给你取来。”
“不!”
韦盈盈拦住他。
“我不要衣裳了。”
姬誊惭愧:“那本就是你的银子。”
“已经给你了!”
韦盈盈:“你好好存着!我可以不穿新衣裳,你女儿得穿。”
她心思沉重,抬头间不经意一瞥,却见一线二楼天酒楼一处雅间窗格大开。
里头坐着的女娘,竟是谢宜宁。
韦盈盈正要收回视线,下一瞬停在另一张熟悉的脸上。
沈婳!
她怒极。
“这些时日,我给她下了多少次帖,邀她出来,她一直都在拒!”
“好啊,原来是外头有人了!”
姬誊:……
“若是崔侯也就算了,我认!凭什么是谢宜宁啊!再怎么样,我认识沈婳的时间也比她久啊。”
听到崔侯二字,姬誊眸光闪了闪。
他顺着韦盈盈的视线看过去。
沈家绣坊之女沈婳,年十五。绣的了一副好刺绣,尽得其母真传,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些姬誊都不在意。
他就在意一点。
沈婳是崔韫上心的女娘。
他很快收回视线,再度卑微的低下头。
韦盈盈入了酒楼,直逼二楼而去。却撞上了刚从雅间跑出来的沈婳。
韦盈盈哼了一声:“怎么,见着我就打算跑了?”
哪曾想沈婳眼儿通红,泪珠晶莹剔透。
韦盈盈一愣:“你——”
沈婳仿若是个失了魂的人,她没有看韦盈盈一眼,跑着下了楼。
韦盈盈顿觉不对劲。她气势汹汹的入雅间。就见谢宜宁拉着婢女的手怯怯的问:“沈娘子怎么了?”
“是不是我的话太多了,让她不高兴了。”
“怎么办?”
韦盈盈想。这样的谢宜宁大抵没本事让沈婳哭成那样。
————
东院,
趁着日头大,成妈妈抱出被褥去院内晒着。对绣着手帕的倚翠道。
“咱们娘子大方,逢年过节赏赐,平素也赏赐,那些银子我都攒了起来,日后给成贵讨媳妇。”
倚翠闻言,扑哧一声笑开。
“你这丫头笑什么?我看你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
说到这儿,她来了兴致。
“不若我给你物色物色?”
凝珠吃着零嘴:“不成。”
“娘子说了倚翠姐姐可是有婚约的。”
成妈妈惊讶:“倚翠,怎么不曾听你提起??”
倚翠低头绣花:“有什么可说的。指腹为婚的玩笑话罢了。”
那年河水枯竭灾民无数,饿殍千里。
“我万幸遇见夫人,这才有了今日。”
“他们……怕是早就没了。”
“也就娘子隔三差五的念上一念。”
她轻轻一笑。
“娘子上回半夜醒来,突至我的屋,莪迷迷糊糊见她身上连外衫都没披,着急忙活将娘子拉入被窝,去捂她冻僵的手,你们猜猜,她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凝珠:“说了什么?”
“娘子说嫁妆都给我攒好了。”
她还说。
——他晚来一日,我就在嫁妆里头装十两。晚来十日,便是一百两。
倚翠当时就笑。
——不会来的。
——会!你信我。
——那我倒盼着,他莫来了。
——那不行,我钱袋得空了。
几人正说着话,就看女娘埋着头,从外头匆匆入内。
‘砰’的一声,她一脚踹来门,径直回了屋。
凝珠和成妈妈面面相觑。
倚翠拉着影五:“出去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影五:“我不知。”
“娘子明明一炷香前还高高兴兴给我点了三只鸡!”
倚翠不放心,连忙追上去。就见沈婳死死咬着唇在翻箱倒柜。
沈婳动作很僵硬,可偏偏她越急,越做不了事。
“找不到,怎么找不到。”
她的嗓音带着无措的哭腔。
“娘子,您要找什么?让奴婢来。”
沈婳一把拉住倚翠,仿若攀上了救命稻草。
“谢世子给的见面礼。”
“那是奴婢放的,不在这个柜里。”
倚翠不知沈婳怎么了,可她没有多问,快步开了角落的柜子,从最底层取出来。
“娘子要找的在这儿。”
沈婳强制镇定的接过钥匙开锁。
里头躺着根做工精致的步摇。
上回她错说成了簪子,谢珣都不曾纠正挑明。
步摇上头坠着盛开的玉兰,配着小巧的铃铛,拿起来一晃三响。
很快,她察觉出了不同寻常。
指尖捏着的簪根处,凹凸不平仿若刻了字。
她凑近屏住呼吸,视线一寸一寸的落过去。
上头不过堪堪刻了二个字。
——祖宗。
她仿若能看见,刻字人的眼眸带着怅然和宠溺。
沈婳捂住嘴,又哭又笑。
沈雉这人有个毛病,最后收笔为显飘逸,总是拉长半截。
之前是,眼下步摇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