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董事长和周照握了握手，周照介绍我是他的“秘书”。
我这才反应过来，虽然我没有直接和沈董事长打过交道，可是他的夫人可见过我好几次了，而且还是相当不愉快的几次会面。
“您好。沈董事长。”我笑得有些过，坐下的时候感觉脸颊肌肉发酸。
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介意，别人又怎么会把我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
坐下后，沈董事长只偏头看周照，连正眼也没多瞧我一眼。
倒是上次只一面之缘的独立董事含笑和我点点头。
会面是相当秘密的，包厢里的服务员都给撤下了。
我见机为大佬们斟茶、添水。
同时，还要分心侧耳偷听。
“……最近沈氏地产的股价能撑的住，都是仰仗了贵公司旗下的基金增持。
周董能在关键时候增持，我们当然表示感激。
不过，就不知道周董是看好沈氏地产未来的发展呢，还是有别的打算？”
老沈总语速甚慢，字字句句都有含义。
——别的打算？
我脑子一转，手上动作就已变形，幸好两位客人茶已经斟完了，正倒到周照这里，茶水便洒出来了点。
周照默不作声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同时像是训诫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
周照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另一只手在桌下拍了拍我的大腿，不知是安抚还是吃我豆腐。
我心里便更不是滋味。
想着自己还是“太嫩”了，遇事沉不住气。
另一头，独立董事将一盘茶点往我面前推了推。
“陆小姐，吃点点心。”
那人岁数不小，看上去和我爸爸一般年纪，笑起来鱼尾纹散成三道，既和蔼又威严。
“谢谢。”我抿唇对他笑笑。
人家是安慰我，我也不会当真不识趣在这种时候吃东西。
可周照却停顿了一下，拿起我盘子和叉子，叉住一块桂花糕递给我。
我有些尴尬，只好接住盘叉，一抬眼又看到独立董事看我的眼神，我便更羞赧。
于是，周照开头说的几句都没听见，听到的时候，话题已经到了这儿——
“……地产长期向好，困难只是暂时的，上海的头部地产商，沈氏也是数一数二的。”
周照一番吹捧，老沈总依旧愁眉不展，反倒是自我检讨道：“要是专注做房地产生意，赚到的钱不盲目扩张的话恐怕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这副样子。”
刚才独立董事只听着，还没有说过一句生意上的事，这时候，他说了一句：“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董事长，沈氏地产还是沈氏影业，你总要保一个。”
独立董事担任公司的副总是不参与公司日常运营的，是公司外聘的专业人士，以便从旁观者视角看待公司的发展，倒有点像古代的谏官。
既然聘用的目的就是提批评意见的，所以上次和这次，他开口便显出威严，语气也是稍显严厉。
沈董事长苦笑一下：“今天就是要来做个决断的。”
突然间，沈董事长锐利的目光投向了我，我正在“听话”地吃桂花糕，忙放下叉子，喝了口普洱压惊。
“陆秘书，你怎么看？”
万万没想到，沈董事长会问我。
他的目光盯着我，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我直觉此时不能打太极了，要是推诿说“我不懂”，这是既拂了周照的面子又拂了沈董的面子。
周照在底下捏了捏我的手心，又看我一眼，毕竟相处了不短不长的时间，周照眼神里的意思，我当然懂得。
他叫我“如实说”。
我有些紧张，只感觉半口气悬在胸口，音量也比往常高了。
“沈董事长，沈氏地产是公司的基业，您创业三十年，一番心血如果难以为继，是很遗憾的。不过……小沈总好像也很在意电影业务……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董事长点点头，对我露出了个浅笑，他说：“我儿子配不上你。”
我：“……”
刚才发言完毕刚要咽下去的半口气又呛了上来，引出了几声咳嗽。
我觉得自己快被挤成二维平面了。
明明自己不是主角，却“天降大任于斯人”……
周照轻拍了拍我的后背，递上了茶杯：“喝口茶缓一缓。”
我已顾不上别人怎么看我和周照的关系了，赶紧喝口茶润嗓。
沈董事长对周照说：“周董，我还想再问一句，你这次出手打算收购沈氏影业，是出于什么目的？”
周照淡淡说：“生意人当然是为了谋利，我自己的公司投了些科技项目，这您也是知道的，不瞒您说，我是看中沈氏影业在影视制作领域的渗透，想把沈氏影业打造成像美国奈飞影业这样的线上影院。”
老沈总点点头。
“实体越来越难做，电影公司的营收现在三分之一都来自于网络版权，以前靠荧幕占有率和票房收入维持的模式终归要被流媒体订阅所取代的。”
我看看老沈总，惊讶于他对电影业务也很精通，原来我还以为沈氏电影老沈总是不过问的。
难怪他看上去这么沧桑和老态，看来平日里没少为儿子的事业操心。
现在，老沈总又要更劳心，他瞒着沈阔来见周照，周照摆明了是要收购沈氏电影的，沈阔怎么可能同意……
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沈阔的电影公司要是被老爷子偷偷卖掉，他的躁郁症又要犯了。
我身为旁观者都要汗流浃背了。
偏偏想买沈氏电影还是周照……
我转头看看周照，心想：还好只是喝茶，不是吃饭，这要是吃饭谈这些真是饭也吃不下去了。
我微蹙眉盯着面前的茶杯，普洱茶的汤色醇厚，有点像黄酒。
沈董事长慢吞吞说：“你出个价。”
周照的手指无意识敲了敲桌子，茶汤晃了晃，我的心也跟着晃了晃。
“60亿。”话音落下。
沈董事长有些激动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
周照稳稳坐着，抬头看了看沈董事长，又转开眼睛。
“沈董事长，您别激动。这个收购价，是按沈氏影业股价80元核算的。它股价今早已经跌到93，再一个跌停，就是这个价。依现在的趋势看，只一个跌停，您觉得收的住吗？”
沈董事长喘了口气，又落回座位。
老沈总盯着周照，他的眼睛像龙眼那样突出来，我有些害怕地在桌下扯了扯周照的裤腿。
周照不理，目光直视沈董事长。
“直接交底牌吧。”沈董事长说。
周照笑了笑，俯身向前，说：“一口价，70亿。
加的10亿是我和沈阔多年的交情。夺人所爱是我不对，不过这笔交易要是成了，我和沈阔也就互不相欠了。”
沈董事长低头喝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