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紫禁城勤政殿里。关于是否下诏调洪承畴大军北上事宜,崇祯皇帝召集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几位领兵将领以及都督府的几位国公议事。
崇祯先是向都督府的左都督英国公张之极,问了九门防备事务,再问了兵部的军械武备和户部的钱粮。京城六万守军加二万八千边关骑兵,其兵器甲盾倒还齐全;但是户部的官仓存量不多了。
原本只能坚持到秋收七月的官粮,现在由于多了二近三万的骑兵,人吃马嚼之下,保守只能坚持的六月二十!至于民间的百姓的口粮问题,就自然是被大殿里的公卿们忽略。
崇祯也是私下里听杨嗣昌说起,才知道把机动性的骑兵调入城内是一件不当之举。如果骑兵在外游弋,则可以分担京城的粮草紧张问题,同时可以牵制敌军的兵力。那时候,被吓怕的崇祯是听不进去的,现在崇祯后悔了,他又放不下这个脸面。所以,户部提起粮食这事,别人都不敢插嘴。
“既然京城粮食吃紧,朕的意思是调洪承畴大军北上与建奴兵马决战。必要之时,京城的大军也可以内外夹击,以势败敌。众卿家以为如何?”,崇祯提起这当前最重要的一个决策问题。
吴三桂和曹文诏很想站出来说话,但是都没有动。因为杨嗣昌之前私议时交待他们:曹文诏与洪大人私交过密,吴总兵也边关重众将,此时出言助力洪大人会适得其反。而是事先商量好的杨嗣昌出面,说道:“陛下,臣建议暂缓调洪承畴大军北上。因为现在的时间拖得越久,对我大明有利,湖广的熊文灿四万勤王兵马还有五天可以到衡水,南京的三万勤王还有十天到衡水。到时,各方合计共十九万兵马,合并演练后,再以优势兵力与建奴决战,则胜算更大!”。
蒋德璟此时站了出来,说道:“十天之后就是五月初五,如果清兵采用拖延计策再拖延一个月,京城的粮草就耗尽。到时后果不堪其忧!洪承畴的大军为何不能先行迎战?”。
杨嗣昌反驳道:“朝廷大军多以步兵为主,如果贸然分兵分路行军,会被建奴的骑兵各个击破。当年的萨尔许之战,杨镐不就这样兵败的吗?陛下,臣谏言以稳妥为主,等大军会集磨合后,再进兵迎战为宜”。
崇祯又问英国公张之极,张之极继承爵位后一直挂着左都督的虚名,既没有带过兵又没有主持过军务,哪能给出什么中肯的建议。其他功勋大臣如成国公朱纯臣,也回答不上来。
崇祯犹豫之余把头转向首辅杨景辰,问道:“首辅如何看待?”。
杨景辰走了出来,向崇祯行礼后说道:“皇上,臣谏言可诏令洪承畴大军最迟不能迟于五月二十五出兵!”。
崇祯有点不解,问道:“此议,有何说法?”
杨景辰说道:“此战,大明许胜不许败,经不起再次挫折,故臣赞同杨嗣昌的建议。但也不能太晚,如果晚了,不但京城官粮告急,就连民间也会乱了,只有赶在六月十五前将建奴击败或者击退,。北直隶的夏粮还能收割几成,以弥补粮食应急。如果夏粮无人收割,即便今年的江南秋粮押送京城,京城和直隶也会乱了。闹不好会出民变!而且,九边要塞的粮食也要供给一分部”。
崇祯这才吸了口气凉气,他这两个月老想着京城的危机,但是地方和边塞的情况没人提起,他一时间也忘记了。此时,他又想起前两天向王承恩关于东厂方面的情报,王承恩说起那句话:外面都说洪承畴大人凡是都是谋而后动,不打没把握的战。
权衡之下,崇祯说道:“首辅所言极是,就下诏派人传旨,令洪承畴截止各路勤王大军在五月二十五前北上!”。
杨景辰默默的回到自己位置上,并将眼神不经意间的扫过杨嗣昌和曹文诏两人,心里默默说道:老夫只能帮你们到这个份上了,剩下就靠你们了。实际上,这个才是杨景辰老道地方,他知道崇祯是急性子,如果给个模棱两可时间概念,肯定会被否决的。所以,在杨嗣昌和曹文诏私访时,他才商定好对策,和杨嗣昌两人一唱一和,给洪承畴争取二十天的准备。
蒋德璟眼里闪过一丝冷笑,继续说道:“皇上,目前英国公主持九城防务,臣以为京中两支骑兵也不能闲着,不如让成国公接管曹总兵所辖一万三千残余骑兵。成国公祖上朱能公极善用骑兵,想了成国公也深的家传统兵本领”。这就是他今天要打的另一张牌,为此,他暗地里付出的不少人情。
崇祯一愣,这事他没心理准备。但是,曹文诏这次让他很失望,好不容易从西边召回来精锐骑兵,在军都径损失大半。而且,曹文诏和洪承畴关系过密,他侄子曹变蛟也在洪承畴军中!想到这里,他向成国公朱纯臣问道:“成国公以为如何?”
朱纯臣还能怎么回复?但皇帝问你干不干的时候,你能说干不了吗?他只好出列说道:“国难当头,臣愿为陛下尽忠效死!”。
崇祯笑了笑,点头道:“好!疾风知草劲,患难见忠良!如此,成国公与威远伯交接一二。至于威远伯...这一向操劳,就现在家静养一段时间吧!”。
静养...吴三桂有点懵逼的看着突然间被解除兵权的曹文诏,他自问,如果和曹文诏同样的处境,未必能逃得出清兵精锐骑兵的埋伏。年轻的吴三桂,想起前几天杨嗣昌说的那番话,觉得这种官场的纠缠,实在让人头大。估计,也只有陈道能帮自己参详透彻。
曹文诏闻言,出列向崇祯跪拜行礼道:“臣谢主隆恩!”,事情虽然非常突然,但是他对自己吃了败战被问罪,心里头已经心理准备了。只是有点放不下这些将士的安危,如果被贸然送到险地,只怕有无辜牺牲的危机。此时的曹文诏,没想到自己已经悄悄被划到“洪党”一系了。
......
“皇上,关于粮草一事,臣有事奏报!”,就当众人以为今日大事到此为止时,吴三国突然冒出来说事。
崇祯也乐于有人转移自己言行解兵权的尴尬,便问道:“吴爱卿,朕知道爱卿是关宁防线一虎将。怎么?这关宁的粮草再怎么也不会比京城吃紧吧?”
吴三桂说道:“皇上圣明!这蓟州军粮一向是边军囤田一半,朝廷供给一半。原本去年的秋粮欠收,朝廷答应押送关宁的粮草就押后了,户部还欠关宁一线十六万石粮食没给。所有,原本够坚持的七月底的军粮,现在也只够用度五月中,离夏粮还差一个月,至少缺额十万石!”。
“皇上!去年朝廷欠关宁将士的军饷还有三十二万两没给呢。这欠响的事情臣等与可以将士们分说,都能体惜朝廷的困难。只是这粮食,确实无法拖欠!”。
关宁军现在和朝廷的关系很复杂。自从袁崇焕死后,关宁边军将领对朝廷非常不信任,很多将领都只管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祖大寿在锦州形同自立;吴襄和吴三桂父子更是在山海关根基深厚,有点子传父业的味道。朝廷对关宁军,是用而忌之。
另一方面,朝廷又需要关宁的精锐顶着对抗满清的最前线,他们的日子也确实过的艰辛。特别是文官们,对边军真的是没当人看。什么立功赏银,阵亡抚恤银,通常都是打折扣着。加上关宁军本身内部的军户有点家族化,将官之间的阶层矛盾也尖锐。
对关宁军,虽然朝廷供给的军饷经常短缺,但粮食配给,朝廷一般不敢拖欠,因为怕激起哗变。
崇祯也知道,吴三桂是的这事确实拖延不得。别京畿这边危机刚接触,关宁正面的防线又问题了。于是,他向户部尚书文震孟问道:“文爱卿,可有此事?”。
文震孟只好硬着皮头说道:“回皇上!确有此事,去年江南海盗闹事,赋税亏空。所以,就拖欠关宁边军,此事也是事前说好的。没料到,今年也又遇到建奴来犯的事情。可现在,就算要送军粮到关宁,也不敢运了。这直隶北部大半都处于清兵游骑巡逻范围”。
崇祯闻言看了看吴三桂,意思很明显:不是朕不体恤将士,而是眼下无路可走。
吴三桂自然是知道了陆上不通的事情,不过陈道已经教他新的说辞。于是,他说道:“臣倒是有一策,就是征调山东齐鲁地的商船,直接走海路到葫芦口,可直接输送军粮”。
杨嗣昌愣了一下,说道:“吴总兵,海上走不通的。海盗控制了所有海域的商路,运军粮等于送粮食资敌!”。
吴三桂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臣倒是听说北方海盗的事情,但他们职在乎钱财,并未与大明为敌。臣想,如果派人前去说项,这边匪徒或许可通融一二,无非是花些钱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