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邺欲言又止的表情上,柳韩山瞧出此事必有蹊跷。两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午时前到达了东泽乡。
东泽乡是一个由八个自然村组成的小乡镇,其中最大的那个叫做东泽村,是秦氏家族的所在地。在这八个自然村里,就只有东泽村是依河而建的,龙王庙与河神庙都建在这个村子里,历年来的祭祀活动,也是在这个村子里举行的,发现玉蝴蝶和新娘的地方,就在距离东泽村不远的河滩上。
按照里正秦川所说,这最初的祭祀活动很简单,就像秦邺说得那样,选一个容貌端庄的姑娘,将其五花大绑后放在纸船上,让其顺河而下,直到与纸船一起沉没在河水中。
这项祭祀活动,数百年来从未出过岔子,直到二十年前,他们选了李水仙做新娘。
李水仙先是用一副认命的模样骗过了整个东泽乡的人,而后趁其不备,从河里游了上来。百姓们不知内情,还以为是龙王爷不满意李水仙,这才又选了秦家的姑娘秦小蝶。
这秦小蝶论长相那是没说的,是整个东泽乡里仅次于李水仙的美人。李水仙是工于心计,秦小蝶则是疯疯癫癫。李水仙是第一个从祭祀活动中逃走的新娘,秦小蝶则是第一个漂浮到河滩上的新娘。由于大家伙儿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秦小蝶的尸体,便任由她在河滩里暴晒着。
一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秦川整个人都是麻的。
他告诉秦邺和柳韩山:“由于连日来的干旱,整个河滩上都是蝗虫,那些蝗虫把秦小蝶当成了稻谷,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把她的尸身啃的不成样子。更可怕的是,那些蝗虫只啃她的身子,不啃她的脸,以至于她都变成那副鬼样子了,她居然还能笑着。”
“后来呢?”秦邺问,这件事他从未听人提起过。
“当天晚上,咱们整个东泽乡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做了同一个噩梦。”秦川白着脸道:“秦小蝶说她要从东泽乡带走十八个新娘,她要那些新娘跟她一样,暴尸在河滩上。”
“这十八个新娘是随便选的,还是——”
“这位是?”秦川像是才注意到了柳韩山。
“我的朋友,姓柳,跟我一样是捕头。”为免麻烦,秦邺隐藏了柳韩山的真实身份。
“这位柳捕头问到了点儿上,这十八个新娘不是随便选的,而是负责祭祀的那十八个人的亲人。这里面有他们的姐姐,妹妹,女儿甚至是孙女。”
“秦邺说已经有十七位新娘了。”
“最后一个是我的女儿。”秦川看了眼东厢房:“我的女儿秦苒,就是被她选中的第十八位新娘。”
与二十年前的祭祀不同,这十八位新娘都不是被沉进河里的,而是自己乘坐花轿到达河边,依着传统的婚俗,在河边与龙王爷拜完堂之后,自己走进河里的。不只是被“她”选中的新娘,就连那些吹吹打打的送亲者,也会在送亲仪式结束后,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离开。
“不去不行吗?”柳韩山皱着眉头问。
“如果可以,谁想去送死啊。”秦川拍着大腿:“你看看我们这个东泽乡,这二十年来,死了多少人,添了多少坟?我们这个东泽乡原本很是兴旺的,可眼下,人丁稀少,人心惶惶。”
说话间,东厢房里传来了动静。秦川赶紧起身,走到门口,拉出一道门缝向里头看去。他那个原本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女儿直愣愣地从床上站了起来,而后面无表情地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梳洗化妆。
就在秦川满心着急的时候,吹吹打打的声音由远及近,这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房间里,已经化好妆的秦苒站了起来。
她的妆容很奇怪,不像是寻常的新娘妆,反倒像是纸扎店里的那种纸扎新娘。她将自己的脸涂的很白,脸上还画了两个大红圈儿。她的眼神是直的,嘴角却向上仰着,露出一抹浅浅的,诡异的微笑。
秦川原本指望那个门锁能留住女儿,哪曾想,秦苒只是用手掰了一下门,门上的那把锁就应声而落。
伴随着锣鼓队的声音,秦苒推开想要阻拦她的秦川,脚步直直地走向大门,就在秦川发出绝望的哀嚎时,秦邺一个巴掌下去,劈在了秦苒的后脖颈上。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抬到屋里去。”秦邺对还在发呆的秦川说:“来之前我就想过了,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些新娘在河里发生了什么。我秦邺今个儿豁出去了,我要扮成秦苒的模样,跟他们去看看。”
“疯了疯了,你真是疯了。”秦川虽听着秦邺的话,把女儿秦苒抬进了房里,但对于秦邺的决定却是十分不赞成。他不是不赞成秦邺去冒险,而是依着他的体格,根本就没有办法代替秦苒坐进那顶花轿里。
这些新娘子的花轿就跟之前的花船一样,都是用薄木片和纸糊出来的,坐个妙龄姑娘那是刚刚好,而秦邺这个体格,就算塞进去了也会掉下来。
“掉下来就掉下来吧。”秦邺拿起盖头,搭在自己头上:“都这个节骨眼儿了,去哪儿找个姑娘。”
“还是我来吧。”柳韩山将秦邺头上的盖头拽了下来:“我也想看看那河水里究竟藏着什么。”
“还是让柳捕头去吧。”秦川拽住秦邺:“人柳捕头比你长得白净好看,穿上这新娘嫁衣,比你更像个新娘子。”
说着,秦川脱下女儿身上的嫁衣塞到了柳韩山手里:“辛苦柳捕头了!捕头放心,我已经发动我们整个村子里的人了。不只是秦邺和柳捕头你想要知道那河水下面藏着什么,我们这些乡民们也想知道。我们这个村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死的明明白白,痛痛快快。”
伴随着锣鼓队的声音,柳韩山学着秦苒的样子走进了那顶花轿。轿子的确是用纸糊的,一阵风刮过,到处都是呼啦呼啦的声音。轿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既像是纸扎的,又像是一种什么花的花香。
临近河边的时候,柳韩山听见了一个声音,之后便迷迷糊糊地下了轿子,等他再次醒来,已是在湍急的河流中,可他并未被那些河水带走,而是停在了河的中间,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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