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南锦衣的话,凶徒忽然抬头冲着他们嘿嘿笑了几声,笑着笑着,脸开始被憋得通红。眼见着一股脓血朝着他们扑过来,饶是南锦衣行动再快,也只能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几个人推开。
柳韩山脱下外袍,在南锦衣侧身推人时,用外袍挡住了她。只见一道白影略过,南锦衣扯过外袍,在罩住凶徒脑袋的同时,一下将他的脖子扭断。
等到外袍掀开,凶徒仍睁着眼睛,保持着刚刚微笑的样子。
“死了!”南锦衣将袍子丢到一边:“这人是打从哪里来的?”
“是个江洋大盗,路过咱们安平县的。”秦邺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小心地踢了凶徒一脚:“咱们也是刚收到的消息的。说是有个被州府通缉的江洋大盗到了咱们安平县,让咱们多加防范尽力捉拿。这江洋大盗多凶啊,咱们当然得上心啊。这不,刚巡到这边的客栈,就发现了这个江洋大盗的踪迹。”
“他没藏起来?”南锦衣看了眼天色:“毒发了没藏住。”
“不愧是南姑娘,一语中的。”秦邺举了举大拇指,不顾南锦衣的白眼继续道:“这江洋大盗也挺惨的,被人一路追杀,愣是从那繁华贵气的京城逃到了咱们安平县。你们看看他,逃了一路,就只有这么一身衣裳,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中了毒。咱们是在客栈的后厨里发现他的,估计是饿了,正在厨房偷人家前一晚剩下的馒头吃。咱们刚要动手,他就越窗逃了。”
“逃到我这里来了?”南锦衣看了眼凶徒,人已经死透了,可他伤口里的毒血还在往外渗,他身下的那些地板怕是不能再用了。
返修药铺是个麻烦事儿,南锦衣觉得头痛。
秦邺嘿嘿笑着,指了指外头道:“不瞒姑娘,是咱们哥儿几个把他给围过来的。姑娘也知道,这附近不是客栈就是酒肆,任由他进到哪个里头都不安全。姑娘的本事,咱们是知道的,万一他还有救呢?”
“没救!”南锦衣带着脾气说了句:“人,你们带回去。地,你们给我铲了。修补的钱,问你们家大人要。”
“大人?”秦邺看向柳韩山。
柳韩山点头,示意秦邺带人将凶徒抬出去。
两个捕快,用柳韩山那件带血的外衣将凶徒包了,一人抬肩,一人抬腿,哼哧着将其从百草堂里移了出去。门外有辆马车,柳韩山的,秦邺往铺子里瞄了眼,指挥着两名捕快把凶徒的尸体抬了上去。
南锦衣给柳韩山使了个眼色,柳韩山回头,朝门口看了眼,秦邺忙驾驶着马车离去。
“大人不生气?”
“为何生气?。”柳韩山道:“就因为他们用了我的马车?”
“那可是官驾,是你这个县令大人用的。”
“官驾?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就算是官,也是个父母官。”柳韩山轻笑道:“秦邺做得没错,既知那凶徒危险,就不能抬着他招摇过市。街面儿上那么多百姓,来来往往,毫不知情。若有人踩了毒血怎么办?若有不懂事的孩子碰了怎么办?他们既称我一声大人,我便该为他们着想。一辆马车,哪里抵得过这数千百姓的命。”
一席话,说得南锦衣只盯着他瞧。
柳韩山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这脸上有毒血?”
“没!”南锦衣转身,取了一包药粉撒在地上:“我觉得我遇见了一位好县令。”
“不连累百姓就叫好县令吗?”柳韩山疑惑道:“这不该是为官者的本分吗?”
“是本分,但没有几个父母官能做到。”南锦衣将剩余的那些药粉递给柳韩山:“拿着,处理尸体之前,先用这个撒一遍。倘若州府那边没有要求,我建议大人您用桐油布裹尸,再挖个三米左右的深坑,丢一把火进去。不着急的话,等到第二日再去掩埋。”
“是因为那些毒吗?”柳韩山问,压了压自己的胃。许是刚刚的那一番缠斗,让他的胃又痛了起来。
南锦衣见状,柔柔地问了声:“痛了?”
那声音犹如一根羽毛,轻轻地落在了柳韩山心上,挠得他蠢蠢欲动,可偏偏吹羽毛的那个人,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去给他配药了。
一匹快马,风尘仆仆,停在了百草堂外头。
南锦衣侧身,看见一个背着包裹,提着剑的男人走了进来。眉间一蹙,多了几分戒备。
男人不是冲着南锦衣来的,而是冲着柳韩山。进到铺子里之后,就单腿下跪,行了个礼:“少爷,海生回来了!”
“此去辛苦,事情可办妥了?”柳韩山问,示意男人起身。
“回少爷的话,都办妥了,这是老爷让我给您带的书信。”男人递上一封家书,抬头时,把眼前这个铺子也给扫了一遍:“这药铺是新开的吧?从前在时没有见过。”
“不算是新开的。”柳韩山粗粗地扫了眼信:“我爹跟我娘他们还好吧?”
“老爷一切安好,还在忙着生意的事儿。夫人不大出门了,说是一出门就会想到少爷。她让少爷您得空的时候回去看看。”
“知道了,等年假的时候我会回去的。”柳韩山合上信:“你是本地人吧?可还有亲人在这儿?若是有,就回去看看。”
“有个老娘还在家里。”男人道:“前阵子刚收到家里的书信,说是老娘身体不好。少爷这边儿若是没有着急办的事儿,属下想先回家里看看,看看老娘的情况,陪她几日。”
“应该的,我给你一个月的假。”柳韩山想了一下:“别空着手回去,需要什么就回府里找管家。”
“不敢劳烦管家。”男人拱手道:“属下赚得那些钱够。”
“不是钱的事儿,是心意。”柳韩山道:“你是帮我做事的,你的家人,我理应照应。”
“属下知道了,属下代老娘谢过少爷。”男人拱手又是一拜。
男人名叫刘海生,自小跟着爹娘来到安平县谋生。父亲刘建明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没啥技艺,进城之后在驿站内寻了个给人看马喂草料的活儿。就因为没照顾好某个富家少爷的马,被他的手下打了个半死。
人是抬回去了,可家里贫困无钱医治。小小年纪的刘海生想到了卖身救父,他瞒着母亲来到街上,逢人就求,愣是实打实的在街上磕了三天头。到了第四天晌午,磕得满头是血的刘海生终于遇见了贵人——路过安平县要去异邦谈生意的柳老爷。柳老爷被他的一片孝心感动,就给了他一张银票,让他回去救治父亲。
靠着柳老爷给的那张银票,刘海生让父亲多活了半年,也让他在这半年里享了一点点清福。父亲因伤情病故后,刘海生又用柳老爷给的钱安葬了父亲。在坟前给母亲磕了三个头,将剩下的那些钱交给母亲度日,只身一人上京。
十几岁的孩子,一路颠簸,愣是靠着乞讨走到了京城。见到柳老爷,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老爷,海生履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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