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敬从一名普通的进士做到宰相,除了有妻族做倚仗,他本人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
几十年来,再无耻再狠毒的手段他都用过,自是不会觉得儿子们的计策太过卑鄙。
他捻着长须认真思索了片刻:“机会确实不错,但咱们行事切不可鲁莽急躁。”
闻承宗道:“父亲不相信顾衍南和夏二姑娘之间真有那种关系?”
闻敬冷声道:“既然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他们之间就必须有关系。
为父只是想提醒你们,夏宁则虽然不在京中,但夏家依旧有的是聪明人。
你们能够想到的计策,他们必然也能想到,而且一定会有应对之法。”
闻承德忙道:“雅苏王已经到了京城,据说是来向夏二姑娘提亲的。
还有夏慕朗和黄家姑娘的亲事,这一回算是彻底黄了。”
“竟有此事?”闻敬又陷入了沉思。
黄文望已经投靠了太子,与夏家联姻一事肯定是成不了的。
只是这雅苏王李元彧……
虽是个异族,但他手中也是有钱有兵,很受陛下看重。
一旦他做了夏家的女婿,等于又加强了夏宁则的实力。
闻承宗道:“提亲一事来得太过突然,肯定就是夏家为了洗脱干系想出来的计策。
一旦夏繁霜定下亲事,旁人再想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就不那么容易了。”
闻承德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更容易了呢,夏家不仅有通敌的嫌疑,还添了个教女不严的名声。”
兄弟俩各执一词,闻敬终于再次开口道:“以雅苏王的身份,迎娶奉国贵女定是要请陛下赐婚的。
如此一来,倒是有了一个在陛下面前提起顾衍南与夏二姑娘关系的良机。”
这一次兄弟俩立刻就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陛下这几年越发多疑,在他面前开口的时机若是不对,倒霉的还不一定是谁。
雅苏王请旨赐婚,若是有人借机提起夏二姑娘和顾衍南的那点事,陛下便不会疑心是他们故意陷害夏家。
父子三人仔细商议了一番,直到晚饭时分才作罢。
以闻敬的年纪和身份,世间能让他迷恋的东西只剩下了权势。
今日在夏家之所以表现得像个饭桶,自然有他的考量,而非口腹之欲。
但他平时饮食清淡食量也不大,午饭吃得既多且杂,又都是些重口味的菜,胃里直到现在都不舒服。
闻承宗不知内情,十分恭敬道:“父亲离家几个月,想来母亲那边已经备好了酒宴,儿子们陪您一起过去吧。”
“酒宴”两个字,让闻敬胃里一阵翻腾。
但他的夫人是个喜欢计较的性子,今日这个面子必须给。
“走吧。”父子三人一起去了陆氏的院子。
陆氏年少时,广宁侯府陆家的权势正盛。身为嫡长女的她自幼娇养,性格十分霸道。
十四岁那年未婚夫突然病故,是陆氏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挫折。
结果她的亲事一拖再拖,直到二十多岁才出嫁。
闻敬出身寒门相貌普通,一开始陆氏根本看不上他,整日呼来喝去嚣张得很。
谁知没过几年,陆、苏两家接连犯错,开始有了衰败的迹象。
反观闻敬,不仅在朝堂中站稳了脚跟,官也越做越大。
为了保住闻夫人的位置,陆氏不得不向丈夫低头,性格也收敛了许多。
听说闻敬回府,她命人备下酒宴,还让人把躲在言非庐府里的小儿子找了回来。
父子三人来到陆氏的院子时,她正在同闻承礼说话。
闻敬本来已经决定暂时忘记那两个糟心的儿子,谁知一抬眼就见小儿子腻在他母亲身边。
蔫头耷脑的站也没个站相,见到他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般,没有半分胆色和气魄。
丈夫面色如此难看,陆氏知晓他肯定又要骂小儿子,赶紧把下人们都支了出去。
闻敬看着闻承礼那精致漂亮的面容,再次感到惋惜。
除了这孽障,其他几个子女的样貌都随他,实在太过普通了。
可惜长得最好的却是最不中用的。
若是当年生成个女孩子,还能凭借美貌嫁个有本事的男人,也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偏生他又是个男孩子,真的是浪费……
闻敬黑着一张脸重重坐在椅子上,陆氏赶紧给小儿子使了个眼色。
闻承礼磨磨蹭蹭走上前:“儿子给父亲请安。”
闻敬呵呵笑道:“你那点小伎俩岂能瞒得过老夫?还不老实交待,最近又闯了什么祸?”
闻承礼在言非庐府里躲了半个月,直到身上的伤看不出痕迹才敢回家。
加之季云蓁一事并没有闹大,因此陆氏和他的兄长们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陆氏心疼小儿子,忙出言相护:“老爷冤枉礼哥儿了,自从您去了行宫,他除了偶尔去一趟皇长孙那里,连府门都很少出。”
闻敬懒得接她的话,一双眼睛只盯着小儿子。
闻承礼自小一紧张就会结巴,在老父亲面前更是无法控制。
“回……回父亲,儿子……儿子没……没……”
“没有闯祸你紧张什么?!”闻敬厉声喝道。
陆氏等三人恨不能把眼睛和耳朵捂上。
这孩子真是没救了,不打自招也不带这样的啊?
闻承礼哆哆嗦嗦道:“是夏家那个……那个三姑娘,她……”
闻敬才刚见过夏月凉,也知道她不久前还在秀城,只当他又在撒谎。
“夏三姑娘才多大年纪,又是刚回京不久,你撒谎也别往她身上扯!”
闻承礼委屈极了,双膝一软跪在他面前,结巴也像是突然好了一般。
“儿子没有撒谎,半个多月前夏三姑娘让人把儿子堵在东春巷,二话不说就狠狠打了我一顿。
因怕母亲忧心,这才去皇长孙府里将养了几日。”
一听他被打了,其他人还不觉有什么,陆氏的一颗心瞬间疼得不行。
“儿啊——”她拉起闻承礼:“快告诉娘伤哪儿了?”
闻敬压根儿不信他的话。
夏怀珣的女儿奸诈得很,行事绝不可能如此简单粗暴。
他见不得妻子这般做派,也懒得深究,冷声道:“姑且算你说的都是真话,那人家动手也得有个原因吧?”
明摆着父亲还是不信自己,闻承礼说不出的憋屈。
罢了,只当这一顿毒打白挨了,今后绝不会再同父亲提起这件事。
他嗫嚅道:“是因为季云蓁……”
听见这个名字,陆氏的反应比闻敬还大。
她死死抓着儿子的胳膊:“季云蓁不是在天牢里么,怎的又和你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