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阵前。
战鼓如雷,喊杀震天。
辽军突然发起的强攻,正在撼动着宋军防线。
几乎一字排开的辽军骑兵,驱赶着前面瘦军的步兵向前挤压。
后者一个个身穿重甲,顶着宋军射出的箭雨,迅速搬开前面的拒马,不顾自己的伤亡,凶悍地撞击宋军防线。
这些全是难民。
从辽东持续多年战争中,从无数死人堆里爬出的,这里面不仅仅是汉人,还有渤海人,甚至契丹人,奚人,完全就是一个大杂烩。他们和耶律大石手下那些精锐不同,后者是各地幽燕和北边山区那些契丹和奚人贵族拼凑,绝大多数都是类似部曲的精锐。
但这些就是纯粹的孤魂野鬼们。
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就剩下这一条烂命在惯性一样活着。
他们也不在乎死亡,他们几乎就是伴着死亡活到现在,带着鲜血的人头在他们眼中和路边的石头一样不值一提,鲜血淋在身上的感觉,和雨水落在身上的感觉也并无分别。
杀戮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他们就像电影里面蜂拥的丧尸般,密密麻麻拥挤在宋军的阵型前,推倒阻挡他们的那些盾墙,用长矛刺穿对面的身体,用大斧和长柄刀砍下对面的头颅。他们几乎无视对面的攻击,麻木而又机械地只知道杀戮,此刻的他们就一群疯狂的野兽,他们也在杀戮中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
而他们对面宋军苦苦支撑。
最前沿的当然是西军,种师道还不至于把河北禁军压倒一线。
宋军中军。
“耶律大石疯了?”
和诜脸色苍白地说道。
这两天双方尽管交战不断,但耶律大石始终控制着攻势,很明显并无真正攻破阵型南下之心,更多像是为了示威。
双方事实上最多的就是对射,辽军弓箭手在宋军步兵阵型前,隔着拒马和盾墙不断向宋军射箭,宋军同样以弓箭还击,偶尔有宋军阵型不稳时候,辽军试探性发起进攻。但宋军左右两翼立刻发起反击,种师中和杨惟忠两部,还是能够真正执行种师道的命令,然后辽军迅速后撤,不过宋军也不会反击,尽管他们的敌人背后就是白沟……
种师道在等。
他在等西路辛兴宗的消息。
一旦辛兴宗打败萧干,那么耶律大石肯定撤退,在耶律大石撤军时候发起决定性地一击。
当然,这都是借口。
事实上就是种师道无力反击。
他手下的将领们,也都不愿意冒险反击。
杨可世这个头号猛将挨了三箭,鲜血都灌满靴子,赵明同样浑身是伤,杨志被锥枪差点捅穿,前军三将全都受伤,敌军之凶悍让那些将领们瞬间失去了建功立业的心思。倒是赵德的识利病,得到同僚一致肯定,所以不战而逃的赵德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倒是杨可世遭到和诜落井下石,和知州要求种师道砍了这个家伙向耶律大石显示诚意……
如穰苴之斩庄贾,不惟可惩戒後人,且使虏知朝廷无意用兵!
当然,种师道还没那么傻。
再说杨可世是童贯爱将,他也没这胆量下令。
“他到底意欲何为?难道就凭这万余之众攻破我军?他莫非是疯了?”
和知州说道。
“他当然没发疯!”
一个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
和诜愕然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王跃。
“你这厮还敢回来,都是你这厮坏了大事,来人,将这个违抗军令的狗东西给我拿下!”
他瞬间爆发一样喝道。
两旁士兵看着种师道,种师道看着王跃……
“节帅,我把白沟桥毁了!”
王跃颇为得意地说道。
种师道深吸一口气。
和诜愣了一下……
“狗东西,你想害死我们!”
他瞬间发出一声悲愤地吼叫。
的确,这就可以解释耶律大石的疯狂进攻了,他是雄州知州,当然知道白沟桥被毁意味着什么,耶律大石之前不着急的原因是用不着着急,背后四十里就是新城,后勤供应完全不需要要考虑。当然,宋军也可以不急,毕竟宋军背后三十里也是雄州,后勤同样完全不需要考虑,然后后勤保障充足的双方,可以在这里一直不停地菜鸡互啄下去。
悠然地等待西线战果。
辛兴宗输了,那种师道只能撤军。
萧干输了,那耶律大石只能撤军。
大家都没什么太大压力,就这样慢慢耗着呗,反正有吃有喝,就算最后辛兴宗败了,撤军回雄州也没什么责任。
毕竟西路输了他们不能独自支撑,他们的撤退有理有据。
但现在王跃把白沟桥毁了,之前的平衡就被打破,而后勤虽然不至于断绝,但也绝对会紧张起来的耶律大石,已经没有了继续耗下去的资本,他必须全力以赴,速战速决,争取在最短时间结束战斗。
他必须以最凶猛的方式进攻。
然后这里原本悠然的宋军,就得面对一场真正的血战了,紧接着两旁其他几个将领也纷纷醒悟,他们一个个暴跳如雷般怒斥着王跃。
他们得真正拼命了。
可这时候的他们早就没了抢功的心思。
杨可世这个头号猛将都被打成那样,这耶律大石明显不是善茬,此战很显然不是很稳当,既然抢功希望不大,那当然要保证不能有过,之前的交战非常符合他们心意,辛兴宗胜了,耶律大石撤退,他们随随便便追杀一下功劳就有了,辛兴宗输了那责任在他,这边不用担责,毕竟又不是他们输了。
现在却被这个混蛋给全毁了。
他们必须和疯狂进攻的耶律大石真正拼命,若是输了责任全在他们,而且弄不好还要把命搭上,就算赢了也损失惨重。
得不偿失!
这,这……
这简直岂有此理!
本来之前就对王跃抢了风头,搞得自己很没面子不满的将领们,此刻算是彻底被他的行为引爆怒火,一个个义正言辞地怒斥这个混蛋,强烈要求种师道砍了他严肃军纪。
简直是胡闹。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都这样还怎么打仗,好好的庙算被他给毁了!
在一片怒斥声中,王跃无语地看着这些混蛋的嘴脸。
很显然刘錡估计错误,或者说刘錡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救世主没当成反而成了众矢之的,这他玛完全脱离剧本,不得不说他和刘錡还是很傻很天真,以他们正常的思维,来对待这些完全堪称奇葩的大宋衮衮诸公们。
五国城真得最适合他们。
“快,将这狗东西……”
和诜仿佛疯狗一样指着王跃吼道。
下一刻他突然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去,一个东西就重重地打在他右边脸上,和知州的话戛然而止,整个脑袋猛然转向一旁,紧接着那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在马背坐稳,径直倒向一旁然后坠落马下。落地瞬间他就像被摔在地上的蛤蟆般惨叫一声,摔懵了的他躺在那里茫然地看头顶天空,然后那天空中一个黑影压下……
“玛的,狗东西,老子忍你很久了!”
王跃怒喝一声。
紧接着他骑在了和知州身上。
下一刻他又一拳砸在和知州脸上。
后者惨叫着喷出一口血水,里面赫然还有几颗牙齿,然后伸着双手很是无助地在半空中抓着。
王跃第三拳带着破空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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