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阮清汝咬了咬牙,自己的心思已经瞒无可瞒。她与江淩也算互许终身了,这会儿江家长辈那里应该也知道了,想来木已成舟,只差崔氏上门去提亲。
她鼓起勇气开口:“可是我认了母亲便愿意成全孩儿?是……孩儿的确是为了自己,可这世上哪有谁不是为了自己的,我亲姨娘早早去了,若我不好好为自己筹谋还能如何。”
她这话理直气壮,崔氏的心是彻底凉了,一股泪意忍都忍不住,原来自己这些年的慈母之心真是喂到了狗肚子里。
“好好,这话说得倒像是当我这做母亲的死了的。”她颤着嗓子说。
阮清汝咬着唇继续哭着说:“孩儿不敢,孩儿承认与那江淩有情,芳晖自己要同那陈秀才好我却能如何,她不过仗着父亲和舅家得力却能嫁与闻名的南京江家,我呢,我样样不输人却只能嫁与那些寒酸小户为妻吗,凭什么!”
“我不服,那江淩使人来问信,父亲却还诸多犹疑,凭什么,难道我不配吗,就因为父亲官职低,我又是庶女出身吗,为什么!母亲你也是崔家出身啊,你也有崔家舅舅这般的贵戚啊,凭什么我就配不上他呢!难道我以后不会给妹妹们的婚事添些助力吗,我不懂,难道父亲母亲就这般见不得我好吗!”
说罢已经泣不成声。
崔氏越听越怒,眼泪成串地滚下来。由着曲妈妈在一旁替自己顺着气,她终于看清了这个庶女的真面目,收了心中的痛楚,狠狠“呸”了一口,骂道:
“掀开你的眼皮子好好看看,这崔家哪里是你的舅家,我又是他们哪门子的亲戚,你以为门户之见这么容易消弭吗!你父亲处处为你着想,你却怨他恨他,我抚育教养你长大,你却怪我疑我,好好好,我们就当一片慈心喂了狗了,从今往后你去攀你的豪门,我们阮府蓬门荜户,今后也不指望你阮大奶奶来相衬,只求在人前人后再也别提阮家半个字!”
阮清汝听到了话里的重点,立刻停止了哭声,“母亲的意思是……?”
崔氏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光一般,软软靠在椅背上。
“这不是遂了你的心愿吗,你千方百计逼迫我到这一步,我还能如何,就当最后尽了一回你我母女缘分,也算我对得起你生母,对得起阮家了……”
阮清汝一听,知道崔氏松口了,心中一喜。
只要有这崔家舅妈引线,那江家一定也会高看她家一眼,她心里顿时开心起来,又嘭嘭嘭连磕了好几个头,“孩儿谢母亲成全……”
崔氏是真的寒了心:“你也别来谢我,日后你进了那门子凡事都靠你自己,荣华富贵我们也不稀罕,出了事也别想找你这官职卑微的父亲来。我只奉劝你一句,你这些花花心思趁早收起来,真当人都看不穿么,那样的世族里熬出来的人精儿,哪个不比你强十倍。”
这算是她的最后一次忠告了。
阮清汝却只觉得她不过是说说气话,等日后自己真成了江家的媳妇,还不是人人羡慕人人巴结的,到时候娘家自然就会再攀上来,所以她也不反驳,只是泣道:“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等阮清汝出去,曲妈妈看着崔氏疲累的的样子,心疼道:“难道夫人真要为了三姑娘去……”
崔氏叹气道:“我还能如何,也只能厚着脸皮求这嫂嫂一求了,想想我与老爷这些年来,也算是不求人地过到今日,谁想今日要为这么个东西拉下脸来……”
说罢再也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底下……几个丫头都是要嫁人的,如今倒要为了她丢尽了脸面,她仗着的也不过是我这点顾忌罢了……”
曲妈妈也叹气:“夫人也是无法,想来毕竟是一家人,崔家在南京也是很有脸面的,定会帮上一帮的,可是咱家二姑娘那事……不是都定了杨家二公子吗……”
崔氏听到这里,心里也觉得对不起阮清湄。都怪自己早没发现阮清汝的不安分来,自家的女儿抢了人家原本的姑爷,杨夫人再大度恐怕心里也膈应地慌,真嫁过去了阮清湄也是尴尬。
“我们与杨家,也算是情谊到尽头了,我只可怜二丫头,这样懂事能干,虽说他家二爷是庶出,人品才干却都不差,眼看前途大好,且不说杨家背景如何,那杨夫人你也是知道的,待人都是和气的,日后分出去小两口就能自己当家,她又是个有主意的的,本来如此小日子最是舒心,这一遭却都毁了,还得赶在那位前头出嫁。”
崔氏已经称阮清汝为“那位”,对她厌恶甚深。
曲妈妈担忧,“前些日子夫人不是刚透过口风么……”
“是啊,都怨我,两个小的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让他们来往过两次,这下倒成了麻烦,又哪里再去找比杨家更好的亲事来……哎,只当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齐家姐姐了。”
崔氏心中对齐氏是相当敬重,两个女儿都教养地很懂事,从不为难她这个继母,可见齐氏也是相当有德行的。
曲妈妈一想到阮清湄开始绣嫁妆的样子,怕她真与杨二少爷有了情,也有些发愁,嘴里却只能安慰着崔氏:“夫人也不必如此忧心,也许事情都有转机,老奴瞧二姑娘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定然差不了。”
继女的亲事本就不好处理,崔氏更怕清湄从此怨上了她,她颇为伤感:
“你也别安慰我了,我不求她们日后前程似锦,只盼得一生喜乐平安,家门无灾,如今想来我这片心意到底太一厢情愿了,也不知还有哪个存了些飞黄腾达的心思,倒是我耽误了她们。”
曲妈妈知道她意有所指,也叹气,“夫人也莫要灰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奴瞧着四姑娘虽然生性高傲,却断断不会做出自谋终身这般有失体面的事来,三个小的,便是七姑娘,瞧着真真是最乖巧可心的,不枉当日夫人生生熬瘦了一圈也要从阎王爷跟前讨了回来,夫人的福气眼看可是在后头儿呢。”
提到懂事的小女儿,崔氏才感觉心里松快些,由曲妈妈扶了往次间去歇息,心里却还想着去见管氏该怎么开口。
这江家素来爱耍派头的,儿女之间有了私没闹到明面上立刻结了亲便好,如今人家没声息自然是想拿乔甩脸子,崔氏真是一想到就头疼。
回苏州的一路上崔氏的脸色都不好看,而人在苏州的阮镛也比日前清瘦了几分,两人见面后立刻黑了脸进屋说话,几个孩子都乖乖地不敢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