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微微一顿，着重看了眼李景隆继续道：“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大善！”
待徐达说完，李景隆感触依旧不是很深。
在他眼中一战而定，才是减少麾下将士伤亡的最好办法。
身为武将，那就该秉戈持刀，纵横沙场。
似眼前这些长辈将帅一般纵横沙场，斩杀敌寇，攻克敌军。
他不是不明白徐达这话的意思。
只不过此刻的李景隆依旧不相信，仅是简单的给倭人收尸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长野城。
甚至在他眼中，一个武将若仅想以谋取胜，不重其勇。那还不如让朝中的文人夫子统兵征战。
深吸口气后。
李景隆表面颔首，似是赞同徐达所言。
可紧接着便继续追问道：“徐帅，我等何时攻打长野城。”
“啧~”
听到这话的瞬间，李文忠何时不悦的轻哼一声。
不过不等他开口训斥，却见徐达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温声说道：“给长野城的兵卒些许时间，明日黎明前，我军进城。”
语罢。
徐达示意陆仲亨所部原地休整。
随后便也同汤和等人朝蓝玉所在的先锋营走去。
当看到李景隆似乎还打算上前追问，李文忠想了想，还是没同徐达一并离开，而是拦住李景隆不让他继续多言。
待徐达走后。
李文忠这才看向李景隆，沉声说道：“徐帅所言，你终究还是不懂。”
“父亲....”
以为自家老爹留下来是为了教训自己，李景隆连忙出声想要解释。
可不等他开口，却见李文忠缓缓抬起右手将其打断后，淡淡说道：“徐帅有心将你培养为一代帅才，方才所言也是教你为帅的道理。”
“纵马横冲，驰骋疆场，此虽勇猛却只是将才。”
“运筹帷幄，总览战局，谋定疆场，此乃统帅三军之道。”
“九江！”李文忠眸光深沉，看向李景隆缓声说道：“一战下来斩敌几许，自是衡量一名将军勇猛的条件。”
“可评定一名统帅是否称职，不仅要看一役斩敌多少，更要看是否攻克目标，自家伤亡多少。”
见李景隆还是不懂，李文忠看了眼长野城的方向，耐着性子继续说道：“就拿眼前的长野城为例，陆仲亨、蓝玉等人想的自然是攻城之时，其率领的将士能斩杀多少敌寇首级。”
“而徐帅所要考虑的，自然是如何能让我军将士伤亡最少，取得的战果却是更多。”
“其中门道，当你自己仔细摸索。”
丢下这话，李文忠便也不再多言，径直朝徐达离开的方向追去。
实际上。
在李文忠看来，老朱、徐达，甚至是朱标。这些人对他儿子李景隆的照顾已然足够。
众人器重李景隆，一个劲儿的教导他何为统帅，如何总览战局，拿下胜果。
方才自己说的也已经很明白了。
倘若李景隆还是听不懂，那便说明这小子的确没有统帅之才。
那他李文忠也能转告老朱、徐达以及朱标，让他们另寻一人加以培养。
而看到自家老爹非但没有动手教训自己，反而语重心长说了一大堆。
此时的李景隆只觉诡异非常，而方才李文忠所言，李景隆却还是一头雾水。
他甚至还想追问自家老爹，他们左营将士究竟何时才能大举攻城。
另一边。
杂宗次郎同一众倭人头领大步前行，待抵达佐田门前时，原本兴致冲冲的众人此刻却多了几分犹豫。
一个个原地驻足，相互对视。
任谁也不愿开口禀报，更无人愿首当其冲，推开房门。
也是此时。
只听屋内的佐田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道：“诸将既来，为何不进？”
听到这话。
杂宗次郎深吸口气，这才率先朝门内走去。
而此时，佐田表情冷峻，正襟危坐于桌后。而他身前的案子上，放着的乃是象征城主之位的佩剑。
当看到众人走到自己跟前，却又是一片沉默，无人开口。
佐田猛的出声发笑，那笑容之中也是带着诸多鄙夷。
“诸位此来，可是为夺城主之位？”
“这....”
“既已前来，又何必遮掩？难不成诸位此来只是为了请安？”
听出佐田话中的轻视之意。
杂宗次郎稳了稳心神，这才出声道：“敢问城主大人，我长野城求安之法究竟为何？”
“我等将帅的活路，又是什么！”
“本城主一早便说过了！”佐田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沉声道：“坚守长野城，半月之内，后方自有援军赶来。”
“届时我军可继续凭城固守，阻挡明军。”
“同时亦能寻找明军破绽，出城袭扰，届时击退明军也未可知。”
“那我等活路又在何处！”杂宗次郎似不愿多听，正色打断道：“固守城池，我等将士可有活路？”
“为城主大人驱使，是否有朝一日我等也会如小野一族的将士那般，以身为防，不得好死！”
听到这话的瞬间，佐田心头愈发鄙夷，甚至忍不住冷哼出声。
特别是看到面前几人都是表情愤慨，紧紧盯着自己。
佐田一时只觉好笑，甚至不愿同他们多说什么。
无他！
只因在佐田眼中，杂宗次郎这群人当真是愚蠢至极，和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蠢货一般无二。
且不说先前火烧小野兵卒，他们众人都有参与。
单说先前若不火烧小野兵卒，放他们进城，那明军也势必会趁机攻入城内，如今的长野城也必然已被明军占领。
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死于明军屠刀之下。
可如今倒好。
这群蠢货竟还用火烧小野兵卒来攻击自己。
明明享受了利益，多活了几日，如今转过头来却还要说自己的不是。
“城主大人为何不言！”
也就在佐田心头嗤笑，不想与他们争辩之时。
杂宗次郎好似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此刻愈发高声说道：“莫不是城主大人已经想好，该如何用我等各族将士的身体抵挡明军。”
“届时城主大人自能固守长野城，可我等众人恐怕也要似小野兵卒那般，死无全尸！”
见杂宗次郎说完，周围几名部族头领都是怒气冲冲盯着自己。
佐田也不想和他们争论什么，转而开口问道：“那诸位是何打算？”
“请城主大人下令，打开城门，投降明军。”
“哼~”
“开城投降，你等便有活路？”
“对马岛、山形城......”
“这个便不需城主大人费心，我等自然法子求生。”当看到杂宗次郎胸有成竹，当即出声打断。
佐田沉吟数秒，淡淡说道：“让本城主下令开城投降，断无可能。”
“不过你等既已达成共识，想必本城主继续多言，尔等也不会再听。”
“因此！”
“本城主愿自刎先行，尔等之中若有人能担保护佑众人，自可于我身后接替这城主之位。”
见众人默不作声，甚至眼中有所期待想看自己先行自刎。
佐田也多了几分兴致，笑着说道：“大明有句古话，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本城主愿给诸位出个主意，让你等能在开城投降之后，能在明军屠刀之下侥幸求生。”
“不知诸位可愿倾听？”
“城主大人尽管说便是。”杂宗次郎表情随意，不耐烦道。
闻言。
佐田轻笑一声，缓缓说道：“尔等拖到此时才想开城投降，投靠明军。想必也是担心明军入城后，或会翻脸，将你等尽数屠戮。”
“如此，你等可挑选一人一族，率先投靠明军，打探口风。”
“其他部族于城南处等候，若明军有意招揽，其他部族顺势折返，一并投效明军。”
“若明军不受其降，其他部族自可向南撤离，赶至富山县，亦或京师再行抵抗明军。”
“嘶.....”
佐田刚一说完，面前的杂宗次郎当即便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催促佐田自刎。
只因佐田所言，与他先前同众人说的法子一般无二。
然而问题是。
杂宗次郎已经打定主意，哄骗其他部族当那个率先投效明军的例子。
如今被佐田这么一说，众人明白其中风险后，自然要推举他杂宗一族率先投效明军。
毕竟今日逼佐田自刎便是他杂宗次郎首当其冲。
“自然！”
看到杂宗次郎眼角抖动，眸中更是带着几分恐惧。
佐田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得意，语气也多了几分戏谑淡淡说道：“以我佐田一族为诱饵，怕也是不成。”
“本城主既死，佐田一族便无首领。”
“若令我族将士为饵为例，先行投降大明，届时恐怕佐田一族将士骤然哗变。”
“而明军即便收纳我族将士，恐怕尔等也同样心有顾虑。”
语罢。
佐田眸光玩味，看向面前的杂宗次郎道：“不知杂宗将军可想好该遣何人投效明军？”
声音落下。
在场几名倭人头领纷纷看向杂宗次郎。
他们也想知道杂宗次郎打算派遣何人前去送死。
同样，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杂宗次郎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他很清楚，若此刻答案不能让众人满意，恐怕众人也会逼他自刎，和佐田一般无二。
深吸口气后，杂宗次郎当即开口道：“开城投降乃是本将率先提议，那投石问路，率先向大明投诚自然也是我杂宗一族。”
“诸位尽管放心，倘若明军不受我族投靠，诸位大可快马加鞭，拿下求生。”
“倘若明军愿意接纳我等，我等众人仍能于长野城中，世代为安。”
“杂宗将军大义！”
佐田这话似嘲笑一般，当即出声。
他很清楚的看到杂宗次郎说出这话时，额头上已然渗出点点汗水。
毫无疑问，杂宗次郎此刻所言，无非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之举。
同样，听出佐田话中的嘲讽之意。
杂宗次郎面色一沉，看向佐田当即催促道：“佐田将军若无指教，还请尽快动手。”
“倘若拖延太久，等明军大举攻城。”
“我等众人仅存的生路也被城主大人彻底堵死！”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瞬间将目光看向佐田。
一个个眸光如刀，俨然是在催促他速速自刎。
见状！
佐田倒显得格外坦然，拿起桌上长剑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杂宗次郎以为他惧死，以为他是故意拖延。
如此想法，简直可笑！
他佐田一族世代生活在长野城中，待他登上城主之位后，虽接纳小野、杂宗等诸多部族。
可长野城仍是他佐田的家。
如今长野城被攻破，他自然没有苟活的道理。
如今自刎，也算是有个体面的结局。
反观杂宗次郎等人！
这些家伙甚至不愿抵抗，竟想着打开城门，投靠大明。
哪怕临终之际，佐田依旧打心底里瞧不起他们这群人。
同样佐田心中也是认定，这些人的下场必然要比他更加凄惨。
最起码他已向佐田一族的将士下令，让族中将士南下赶至京城。
而他们这些人，恐怕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被明军屠戮，然而他们也同样要死在明军刀下！
“还请城主大人速速动手！”
就在杂宗次郎催促声落下的瞬间，佐田右手一横，长剑在他咽喉处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血痕。
刹那间。
血珠如线，顺着凄冷刀身缓缓下落。
而那血珠落下之时，瞬间绽放。好似朵朵梅花独耀冬日，在木色桌案上争相开放。
反观杂宗次郎，此刻眸光却有些呆滞。
他当真没想到佐田死的竟会如此干脆，这般决绝。
“杂宗将军，我等愿拥将军为长野城主！”
“我等愿拥护将军为长野城主！”
当看到周围几人冲齐齐冲自己抱拳拱手，杂宗次郎自然知道这些家伙是在逼迫自己率先 投效明军，为他们开路。
深吸口气后，杂宗次郎无奈颔首道：“诸位可各自领兵，前往城南。”
“本将这便带领麾下将士，打开城门投靠明军，为诸位先行探路。”
“多谢城主大人。”
“多谢城主大人~”
就在众人出声恭贺之时，突有一名兵卒大步跑来，忙声禀告道：“启禀将军，佐田一族将士今已打开南城门，逃窜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