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下车，杜旭没喊女儿。
回来的时候，顾倩倩发现老爹嘴在动：
“你吃啥？”
杜旭伸舌头，舌面上一只嚼过、但仍能勉强认出基本形状的蝎子。
“好吃？”她好奇，闻着有点香。
老爹：
“还行。居然滚糖炸的，不如昨天那家茴香味。”
甜蝎子？
顾倩倩砸吧嘴：
“什么味？”
杜旭从纸包里挑出只：
“你尝尝？”
裹着炸衣看不出原形，红枣大，纺锤形。
舔舔。不全甜，咸甜，有点类似鱼皮花生酥壳。咬，“咔”轻响，好脆。横截面，见棕灰色蝎子花花肚腔，约摸占12。顾倩倩干脆扔嘴里。
口感像花生又像蚕蛹，不差，间中能品出稍韧的虾皮样物，估计是螯或壳？
“好吃？”杜旭看着，期待。
顾倩倩点头，笑。
当爹的小得意：
“不愧是我闺女，你妈就嫌弃这些。再来试试这个，这个肉多。”
他打开另一纸包，掏出只……呃，巴掌大的炸蜘蛛。黑色，过油炸得焦黄起酥，八只脚内弯，曲成镂空碗状。
捏着老爸递来的蜘蛛腿，顾倩倩细看，关节、毛刺什么的已经分不太清楚。小咬一口，比糖衣蝎子更软，没什么肉，味道不明显。
“没啥吃头。”她叹息。
老爹掐着腰部轻转，半个鸡蛋大的蜘蛛肚子分离：
“爪子是没味，换这个。”
“那啥？”顾倩倩指蜘蛛上半身从肚里带出的黑乎乎长条。
“肠子，不吃的。”杜旭拔，随手扔掉。
哦，跟虾肠线挺像。
炸过的蛛腹没加糖、盐，无明显肉质感，泥状，除极淡的咸香外，有股微微的特别味道。算不上难吃，但硬要说多美味的话……顾倩倩更爱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大闸蟹。
突然间，觉得有点对不起老爹。这两天因为少买了东西、沿途物价离谱，母女俩吃的都是常见食物：腌鸡齁咸，深怀疑是为了坑旅客多买水；土制酸奶，即便猛加蜜，依然酸得牙倒；可以当帽子戴的巨型圆饼。老爹自己主食却一直是虫子、各种爬行类、老鼠……
其后，顾倩倩又试了加辣椒、孜然、小茴的烤蜥蜴，和用荆棘晾衣架样4、5只穿起生晒的跳鼠干，骨头酥，可惜只腿上带丁点肉。
总的来说，特色十足，但单论口感，终究强差人意，吃不惯。觉得要怪烹饪方式，都特干、巨咸。哪怕沙漠里自带盐池，也不带这样玩命放的。
“还有啥？”她摸摸鼻子，真心没期待剩下的蟋蟀、蜈蚣、蚂蚱……能多惊艳。
纸包中摸索出只大盖碗，杜旭献宝似的：
“呃……给你吃个好东西！。”
碗盖打开，晶晶莹莹，满满整碗……葡萄？
吔？沙漠里水果不是很稀罕吗？
颗颗乳白色，微微透明，无枝无蔓。
顾倩倩凑近了看，每粒“葡萄”上都长着半截迷你蚂蚁，随着盖子掀开，起劲舞动触须、脚，双颚开合。跟葡萄的体积相比，蚂蚁实在过于微小，小到打眼望去直接会被忽略。
这……好像在“动物世界”中见过，叫什么来着？她使劲回想。
杜旭：
“蜜蚁。要不要试试？绿洲旁边才有的，卖有点贵。”
对！就是叫蜜蚁！那些蚂蚁会学蜜蜂采蜜，最后集中储存到部分同类肚内、倒挂在巢穴里，电视里说的。
这是挖了蚂蚁巢？顾倩倩轻轻拈一只，近距离眼对眼看它张牙舞爪，然后放舌头上。
“别咬，吸。”杜旭提醒。
照做，她含着蜜蚁，稍稍一吸，口腔内爆出声微弱“哆！”，舌面整团甜甜的蜜汁化开。比普通的密汁更浓稠，清甜，花的味道：
“好吃，这个好吃！”抿嘴，舌头细细搜索，找不着蚂蚁的残骸在哪里。
杜旭盖上碗盖：
“整碗都归你了。慢点吃，吃完记得漱口。”
终于注意到父女俩在干啥的顾宝珊：
“怎么给你闺女吃这些？！不干不净，小心等会拉肚子！”
“蜜蚁，就是蚂蚁而已。”杜旭赶紧举手作无辜状。
老爸能吃，自己便能吃，没啥大不了的，至少顾倩倩是这么认为。
“不准乱吃东西。”老妈却没得商量。
好吧，被老娘这么一吼，顾倩倩觉得自己像极刚收了杨白劳红头绳的喜儿，赶紧把那只盖碗藏到屁股后头。
杜旭嘟囔着：
“蚂蚁而已，你自己不也每天吃蚂蚁嘛。”顺手甩件衣服遮掩。
父女俩偷偷打个眼色，肚里兴高采烈。
确实，每次刷牙前，老妈都先含一口蚂蚁，有时候会全吐出来，有时候干脆嚼巴嚼巴咽了。顾倩倩亲眼所见。
关于老妈吃蚂蚁这点，无论哪辈子，早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毕竟为了祛斑、改善肤质、延缓衰老，前世莫说蚂蚁蜘蛛，那个生她的女人，河车、蛇毒、肉毒杆菌……统统轮番试过。
顾倩倩总结，女人这种生物追求美容，大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吃点奇奇怪怪的东西，才哪儿到哪儿啊。
顾宝珊吐槽：
“那怎么同！阴阳蚁是我自己养的。哪像你们老杜家，死人都能啃一啃。”
啥？顾倩倩猛回头：
“爹……你吃死人？”
“听她胡说！”杜旭好男不跟女斗，赶紧躲远点捣鼓别的事儿。
顾倩倩转而缠她妈：
“妈~~，给我看看你养的熊猫蚂蚁呗。”
熊猫蚂蚁是她给强起的新绰号，人家学名：阴阳蚁。
原不肯，被烦不过，老妈打开、伸手进本命法器药王箱，那只先前在车站放出光罩的木箱，掏出几只蚂蚁搁蓝布地垫上：
“自己玩儿。”典型哄孩子口吻。
一二三四……一共七只蚂蚁，顾倩倩趴下看。
个头都比先前吃的蜜蚁除外蜜囊部分体积大，约莫1cm长，身体呈非常分明的黑白交错。颜色随机，有的白半边脑袋，有的白腰、白两条腿，还有的干脆混身漆黑，甚至全白。就这么被放在地上，它们却也不惊慌逃窜，聚拢在一处，触角上下左右摆动。
科学栏目分析，蚂蚁交流靠触须。那么，现在他们在说啥？可惜听不懂。
顾倩倩略遗憾，对其命令：
“我在哪里？”
没反应，触角继续无规律摆动，蚂蚁依旧相互闲聊状态。
“我在哪？”她加大声音，甚至用手指向前推了推。
近处的蚂蚁躲开，仍没反应。
顾倩倩于是抬头拉长声音求助：
“妈——让蚂蚁你找找我呗。”
“你就在这，找啥找？”顾宝珊手上缝着东西，似乎是在改小件衣服，因车身微晃动加光线闪烁，并不顺利。
顾倩倩竖起根手指，保证：
“一次！就给我看一次！看完不看了。”
“拉钩上吊？”母亲翘起小拇指。
晕，真当她只有三岁？然而，小孩没人权，无奈拉了拉勾：
“100年不准变。”
手上缝纫动作不停，顾宝珊对着面前空气轻声吩咐：
“找倩倩。”
话音未落，地上七只蚂蚁，“唰”地齐齐以后腿站立而起，两对前肢笔直地指向近在咫尺的顾倩倩……不，不对，也不是七只蚂蚁全指她，有一只错的，指了走廊方向。
哈！顾倩倩忍不住想拍手，虽非不是首次见到，依然觉得好神奇。
尝试弓着身子左右躲，甚至爬起来光脚在蓝布上突然蹦开……
无论如何变换方位，七只蚂蚁中总有六只，不依不饶地举着四根伶仃细腿儿，盯死她方向。
那动作简直了！像蚂蚁也加入什么邪教，在举行朝拜。
据说百里距离之内，它们比指南针还灵，只不过指的是人，非方向。先前爹妈就是靠熊猫蚂蚁指路，在虫巢坑道下，一路顺畅找到顾倩倩的。
她折腾累了再次趴下，看六只蚂蚁几乎捅到自己鼻尖，不合群的那只则完全反方向：
“妈，那为啥总有一只指不对？”并不固定哪只，每次方向改动之后，总有哪只跟不上。
老妈咬断线头：
“天道九十九而余一，万大事情总有点不足的，接受吧。过来试试衣服大小。”
九九余一，那应该是：总数一百，其中九十九只蚂蚁对、一只错啊。七只错一只，这概率也太大了吧。顾倩倩总觉得老妈的解释，哪里不对。
衣服从头套进去，是件小褂。满是老妈的味道。
顾倩倩目光不离地上黑白相间、向日葵一样冲自己殷勤举腿的小虫：
“熊猫蚂蚁有效范围一百里上下，除永久定向三人外，平时同时仍可凭血液随机定向六人。妈你永久定位的三人是：爸、我、你师傅……”
她忍不住眼馋：
“我几时才能养自己的熊猫蚂蚁？”
顾宝珊掁直小褂，皱眉：
“等你筑基。是不是有点太宽，长了？”
又是筑基！顾倩倩略泄气，至少还有近十年呢！
杜旭回头插嘴：
“这样就好，不宽，（个子）还得高。”
也对，三四岁小孩要啥合身衣裳，长那么快。
顾倩倩想好了，等有了自己的熊猫蚂蚁，就赶紧把爹妈都定位上，只要不是离太远，即便暂时分开，也不会走丢，全家人最要紧整整齐齐。虫巢那码事想想后怕，若非爹妈来得及时，一旦被“拆”，或者拐上沙蛹车远遁，她可能真的就从此永远消失了，毕竟熊猫蚂蚁起效区域局限于方圆百里内。
顾宝珊还是决定将衣服改小，但也接受了杜旭意见，藏了褶子，等变高后直接放开接着穿。
顾倩倩歪着脑袋。认真想来，自家蚂蚁真好：
——是无条件寻人仪，可惜应用范围非全天下。
——可以当牙线。每天早晚老妈含一口，让他们清洁口腔，尤其专门清洁牙缝。
——寿命快到尽头的时候，嚼碎吃了更补钙又补肾。
自己养的宠物自己吃掉，会不会太残忍？
按老妈说法，唯独在药王箱角落筑巢的蚁后能被契约，并具备初级思维，可听简单指令行事，工蚁没这智力。故而，不妨将每窝熊猫蚂蚁想象成独立的有机整体，蚁后为大脑、中枢、不可再生，工蚁则是肢体、触手，反复更新换代是常态。主人指挥蚁后，蚁后指挥工蚁，不得越级。蚁后寿命与主人挂钩，其若死亡，全巢团灭。
多好啊，贴身跟你一生一世的多功能牙线，任劳任怨。
顾倩倩恨不得立马有一窝。O(∩_∩)O
PS：嘿嘿，这章写的我基本吃过~